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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也异常愤恨,其实

    他很清楚自己母亲的心思,不过是瞧着华兰娘家得力,她既得公爹喜欢,

    又受丈夫宠爱,相形之下,自己这个婆婆反倒被压了一头。

    袁文绍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软言安慰,华兰忽然从丈夫的怀里直起身

    子,神色坚毅,大声道:“绍郎,若只有我一个,跟着你便是吃糠咽菜,

    也绝不喊半句苦!可是…可是…”她哭了起来,“我只可怜几个孩儿!他

    们…他们可还小呀!”

    袁文绍看着妻子哭的死去活来,心里也如刀割一般,华兰哭诉着:

    “将来这爵位是大哥的,瞧着母亲这架势,家产咱们怕也分不到什么了;

    那几个孩儿们可怎办?!上回我娘来已起了疑心,我哄她说孕妇穿旧衣裳

    舒坦,可庄姐儿身上的衣裳却骗不了人,回头我娘就送了两匹大红织锦来!

    外祖母送东西给外孙女还好说,若再有些旁的,岂不是打袁家的脸?!”

    袁文绍陡然生出些警惕来,下颚一收,目光中射出几道冷光,道:

    “…你以后也不要事事顺着母亲了,若母亲再有什么索求,你便来告诉我!

    还有……”他顿了顿,狠狠道,“你若身上爽利,明儿把秋娘那四个丫头

    卖了!”

    华兰大吃一惊,颤声道:“那…那可是母亲送你的通房,可不好……”

    袁文绍眼神中隐含怒气:“母亲不是说家计艰难么,还说给妹子办婚

    事手头紧;平白养着那几个做甚?回头你就卖了她们,还能省下些丫鬟婆

    子,把卖了银钱都送去给母亲!看她再说没钱?!”

    华兰心里大喜,却不敢露出表情,只嗫嚅道:“这,这成么?”

    “有什么不成的?!我早瞧着那些妖妖娆娆的玩意不省心了!”袁文

    绍是行伍出身,说话素来利落,一拍板便决定了。

    华兰用力抹干泪水,知道是丈夫在体贴自己,柔柔的依偎过去,夫妻

    俩温存了稍许,华兰推开丈夫,笑道:“今晚不是窦大人要宴请么,绍郎

    可别耽误了,赶紧过去罢!”一边说着,一边从炕头处捧过来一个沉甸甸

    的小包袱,塞到丈夫手里,温言道:“拿着吧。”

    袁文绍一接过来,就知道是满满一包银子,心头一紧,打量了华兰一

    番,忙道:“你那金项圈呢?”

    华兰赧然一笑:“都做娘的人了,还戴什么金项圈?”

    袁文绍知道那金项圈是盛家女儿每人一个的,华兰如今竟要靠典当才

    能为自己打点,心头更生出对袁夫人的愤懑,铿声道:“你放心!你的嫁

    妆以后我一点一点给你补回来!”

    华兰笑的很温柔:“绍郎是守信之人,从未食言。”

    夫妻告别一番之后,华兰含笑目送着袁文绍出门,待他走远了之后,

    她嘴角的笑意慢慢冷下来,凝色而坐,过了会儿,一个年轻媳妇子打帘子

    进来,笑道:“大姑娘,姑爷出门了。”

    华兰点了点头,那妇人殷勤的扶着华兰躺上炕,打叠好被褥,才笑道:

    “大姑娘又赢了,这两年,姑爷可是回回都向着您的;老太太若知道了,

    定会高兴的。”

    华兰神色冷淡,缓缓道:“熬了快十年了,总算有点盼头,翠蝉,腿

    有些酸。”

    翠蝉连忙伏到炕边给华兰轻揉着小腿,华兰半阖着眼睛,问道:“你

    可都探听来了?”

    翠蝉知道华兰问的什么,低声道:“用不着探听,伯爷的声音大的很,

    不少人都听见了;伯爷狠狠训斥了夫人一番,缨姑娘也帮着劝说,还说…

    …哦,还有一封休书。”然后她立刻把袁伯爷曾写过休书的事说了一遍。

    华兰两眼大放光彩:“真的?!”

    翠蝉用力点头,捂嘴偷笑道:“这下子夫人可丢人丢大了,瞧她以后

    还怎么在奶奶面前摆架子耍威风!”

    华兰面含笑容的躺下,闭着眼睛,悠悠道:“大约这次能消停的久些

    罢;还是祖母说的对,这女人呀,过日子一定要用脑子,不能稀里糊涂的

    叫人欺负,也不能全凭心意的闹脾气,置气,赌气。”

    翠蝉笑着听了,一边轻轻捶着腿,她看着华兰一脸疲惫,忍不住笼袖

    抹了抹眼睛,低声道:“大姑娘可是真不容易,每回我们回去,房妈妈总

    要拉着我问半天姑娘过的好不好。”

    华兰想起盛老太太,眼眶湿润了,泣声道:“都是我不孝,叫祖母替

    我cao心了;这回为着明兰的事儿,她定是恼了我了。”

    翠蝉忙道:“怎么会?!老太太也就这一会儿的气性,回头见六姑娘

    过的好了,她也就不恼了;上回太太来时不是说,老太太如今瞧顾家顺眼

    多了么?”

    她原是寿安堂出来的,华兰出嫁时房妈妈亲自挑出来送了陪嫁的,后

    来嫁了打理华兰陪嫁的一个管事,如今是华兰身边极亲信的助力。

    华兰破涕为笑:“没错!顾二郎也真是个急性子的,换过庚帖这才几

    日呀,就急着往我家送年礼,整箱整箱的好料子,江南的纱绸缎罗不说了,

    关外的皮子,猞猁,紫羔,狐裘,雪熊,还有半尺长的雪参,我娘收的手

    都软了,敢情他是早攒着了,单等过明路了!”说着,华兰忍不住呵呵笑

    了起来。

    翠蝉听的一阵羡慕,张大了嘴:“这么多好东西呀,老太太纵算瞧不

    上这些身外之物,也该晓得顾家的郑重心意了。”

    华兰点头,微笑道:“正是。”低头间,忽看到自己身上半旧的衣裳,

    一阵黯然。

    翠蝉偷眼瞅看华兰脸色,便知道她的心思,连忙附过去,轻声道:

    “大姑娘别往心里去。六姑娘还未出阁呢,说起来顾家门里水也深着呢,

    六姑娘将来还不定有多少阵仗要应付,且得辛苦了,而您却是眼看着要熬

    出头了。老太太不是说过嘛,但瞧着姑爷如何,若姑爷是个没心肝的,你

    就收拢银钱多顾着些自己,若姑爷有良心又心疼你,您就一门心思的为他

    着想,什么也别吝啬!”

    华兰精神一振,面露喜色,拉过翠蝉的手,温言道:“幸亏老太太把

    你给了我,这些年都靠你给我宽心,罢了!怎么说我也没把嫁妆都赔了出

    去!……如今实哥儿他爹也知道好歹了,再不肯一股隆冬的把银子都交给

    婆婆;只要他肯与我一条心,多少银子我都舍得,回头谋几任外放,日子

    便好过了。”

    翠蝉闻言,凑趣的笑问道:“姑爷不是前头才升了五成兵马司的分指

    挥使么?姑娘好大的心眼,刚吃上碗里的,就惦记起锅里的了?”

    华兰一指头点在翠蝉额头上,嗔笑道:“你个小蹄子,会来消遣主子

    了!”瞪完翠蝉,她微露愁色,轻轻叹息,“说起来,如今我只觉着对不

    住老太太,可是……”

    华兰目带水光,低声道,“做人媳妇是何其不易!何况摊上这么个婆

    婆,我也不是有心要算计明丫头的,顾都督这般身份品貌也不算辱没了盛

    家女儿的,那是我嫡亲妹子也是舍得呀,唉——只望着六妹妹以后日子好

    过,不然我可没脸去见老太太了。”

    第一百回除夕遐想崇德二年的春节是明兰穿来之后过的最冷清的一个

    年,没大摆筵席,没放几根爆竹,连新衣裳都没做几身,但冷清掩盖不了

    盛纮的火热的心情;除夕之夜,盛家几口人窝在一起吃了年夜饭,一块儿

    守岁至深夜。

    盛纮标榜以诗书传家,自然不允许猜拳斗牌之类没有文化内涵的节目

    上台,照惯例,由长柏哥哥起头,他面无表情自席间站起来,朗声诵诗道:

    “明年岂无年,心事恐蹉跎,努力尽今夕,少年犹可夸!”

    苏轼的《守岁》,很积极,很上进,很有励志意义。

    一诗诵毕,席间冷冷清清,只有咧着几颗米粒牙的白胖全哥儿给自家

    老爹面子,咯咯笑的手舞足蹈,盛纮抽搐着眼部肌肉,明兰扯扯嘴角,如

    兰自顾自的想心事,长枫低头捧着酒杯,王氏翻着白眼继续给老太太布菜,

    几乎要仰天长啸——这首诗连她都会背好不好!

    长柏哥哥真是一朵奇芭,每年除夕他都风雨不动的朗诵这首诗,一样

    的内容,一样的音调,一样的起伏,甚至连表情也一样——就是没表情。

    头一年,新婚的海氏还目带柔情,面含春晕的瞧着自己的夫婿,以娇

    羞的神情听他朗诵诗歌,如今两年下来,海氏一脸若无其事的看向窗外,

    除夕的月亮好白好大个哦。

    接下来,长枫饱含激情的朗诵了孟郊的一首《登科后》,以抑扬顿挫

    的音调结束“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盛纮拈着胡须微笑

    而听,待听完后则板起脸来训斥他一顿:“……戒骄戒躁,不可妄思,浮

    夸自满乃读书大忌!”

    长枫哥哥垂下脑袋,一脸忧郁,他本是百花丛中的倜傥公子,自打考

    上举人后他日夜都想着出去游玩一番,没想却叫盛纮死死拘在府里读书,

    本想着趁过年时松快一下,谁知盛纮要求全府上下一致低调低调再低调,

    一概不许出去摆风头。

    明兰清楚盛纮的意思,就好像中了一亿大奖的人家会连夜搬家逃跑,

    越是风头劲时,越要夹起尾巴装孙子;如今皇帝彻查从逆大案还未结束,

    京中多少权贵世族担着心事,惴惴不安,这时候若哪家表现的太哈皮,搞

    不好会被人连夜扔煤气罐!

    所以,即使盛纮现在明明很乐,也要面露忧愁,偶尔长吁短叹一番,

    表示自家区区喜事不值一提,全国人民好才是真的好。

    明兰心里一阵暗乐,连忙低头,一脸肃穆的掩饰表情。

    光洁的红木如意大圆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几十道年菜,盘子底浸在热

    水中保温——五福临门,三阳开泰,年年团圆……还好几道有鸡鸭鱼肉的

    汤汤水水,看的意义大过吃的,几乎都没动几筷子,明兰挑了盆青葱翠绿

    的伸出筷子,夹了根酿了鱼羊肉馅在里头的菜心在嘴里,慢慢吃着,满口

    生鲜。

    待盛纮训完长枫,老太太道了声乏回去先歇息了,明兰眼巴巴的瞅着,

    却又不好跟过去,这是她在娘家的最后一个除夕了,老太太吩咐过她要老

    实的和盛纮王氏守岁,尽尽孝道。

    王氏见婆婆一走,立刻欢喜的放下筷子,面带微笑的转向海氏——现

    在该轮到她享享媳妇的福了吧!谁知还没等她开口,海氏又是一阵孕吐袭

    来,捂着嘴巴冲到外头去狂呕,待叫人扶着回来时,一副脸青嘴唇白。

    盛纮挥挥手,叫儿媳回去躺在了,长柏也挥挥手,叫妻子连儿子一道

    带下去;父子俩挥手过后,王氏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身旁空空,瞠目

    结舌,只能对着两个兰干瞪眼。

    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即便屋里烧着地龙和火炉,依旧是寒气不止,一

    屋子人里只有王氏一人红光满面的闪闪发光,明兰看了她几眼,暗暗叹息

    要是有两支静心口服液就好了。王氏愁肠百结,一小杯一小杯的自斟自饮,

    时不时的看两眼明兰,她自认自己不是个恶毒的嫡母,并且很为庶子庶女

    考虑,从明兰小姑娘还没出声时,她就打算开了。

    那时她想,若卫姨娘生个男孩,就得把她晾起来了,若是生个女孩,

    就接着捧她,结果天随人愿,一个漂亮的小女婴呱呱坠地,林卫二女继续

    fightg,王氏江山铁桶。

    后来小女婴渐渐看得出眉眼了,端的是个少见的美人坯子无疑,她就

    想了,以后能结门与盛府极有益的亲事,或者大大一份彩礼是跑不了的。

    再后来,卫姨娘挂了,明兰在自己这儿没待多久就被归置到寿安堂去

    了,一日日过去了,明兰出落得兰芝玉树般清艳无比,性子也可爱讨喜,

    一方面固然成功的分去了盛纮对墨兰的宠爱,但另一方面,自己的如兰愈

    加被映衬的没法见人。

    酒入愁肠,王氏愈发忧郁。

    要是明兰完全像卫姨娘倒好了,美则美矣,却缩手缩脚的一股小家子

    气,便是带出去也不打紧;可是明兰偏偏与生母无一分气韵相似,她眉眼

    开朗,落落大方,行事谨慎却又流水拂云般自在洒脱,和如兰站在一起,

    恐怕别人会以为她才是嫡女。

    命运千回百转,到了末了,一干女孩中,反而是明兰嫁得最高门,王

    氏微醺见恍惚起多年前自己兴冲冲的领着卫姨娘进门时的情形,莫非,今

    世果,真的皆因前世缘?

    坐在一旁的明兰觉着王氏神色不善,知道她最近备嫁妆备的很郁卒,

    便轻悄悄的扭开头去,转眼正瞧见如兰,只见她低着头,侧着脸,面带粉

    晕,似喜非喜一双含情目看向窗外;明兰暗哂一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

    又在想她那心肝肉的敬哥哥了!

    自出事后,盛纮夫妇原是极不待见这便宜女婿的,但文姐夫自强不息,

    养好被长柏哥哥揍出来的伤后,亲自上门给盛纮夫妇磕头赔罪,一开始王

    氏发脾气,叫他跪在地上不理睬,盛纮也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场面话,然

    后钻进里屋看书去了。

    如兰闻讯后,疯了似的闯关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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