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的嬉闹起来,房妈妈和翠屏瞧着有趣,却也不敢笑,默默退了出去,好
一会儿后祖孙俩才收住顽劲儿。
老太太被折腾的发髻都乱了,却也有些老小孩的快活,她轻轻拍打明
兰的小手,斥道:“不许胡闹了,听我好好说话!”
明兰这才乖乖坐直了,老太太瞧着明兰,语重心长道:“哎……我本
以为这辈子无有血脉,便也这么过了,没想老天爷弄了你这个小魔星与我,
平白给我添了多少操心。”
明兰也不说话,只埋头抱着老太太的胳膊亲昵着,老太太心口暖暖的,
目光慈爱,抱着孙女摇着,缓缓道:“我自小脾气执拗,仗着父母宠爱横
冲直撞,头破血流了也不知回头。现在想来,还不如小时候受些挫折好。
祖母能护着你多久?将来你嫁了人,正经娘家还是得瞧太太和你嫂子的,
祖母也不能一味把你放在胳肢窝底下,不经风雨也是不好。这回你便好好
与她们相处。听到没?”
明兰抬起小脑袋点点头,眼眶却有些湿了,长长的睫毛上挂了几颗水
珠,瓷白的皮肤几乎掐的出水来,老太太最心疼明兰这幅可怜模样,爱惜
道:“没我在跟前,她们不会束手束脚,太太别的不说,管家理账却是一
把好手,你嫂子更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你也好好与她们学学;欸……
再过一两年,你也要及笄了。”
明兰哽咽着:“我舍不得祖母。”
老太太拍着女孩,只是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古代官员来说,孝顺是必修课,他们是发自真心希望父母亲长能
长寿些,因为丁忧对于哪一级的官员来说都是很头痛的。
大家好,新的一卷开始了,一切照旧,一周五更(没有意外的话)。
第64回
泰生护送老太太起程后,明兰还沉浸在分离的悲伤中,如兰就风风火
火的杀来暮苍斋,见明兰恹恹的躺在软榻上,抱着个大迎枕发呆,便上前
去拍明兰的脸蛋:“喂喂,醒醒,还难过呢!得得得,就你一个是孝顺的
孙女,我们都是狼心狗肺的!”
明兰没什么力气和她斗嘴,只半死不活道:“哪里哪里,姐姐们是难
过在心里,妹妹的修养不够,这才难过在脸上的。”
如兰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没什么好说的,遂直奔主题道:“呃,那个
…品兰又寄信来了罢,快与我讲讲,那孙秀才如今怎么样了?”
明兰朝屋顶翻白眼。
品兰的系列来信基本只有两个主题,一个是‘丧尽天良无德败类狠心
抛弃糟糠及其家庭衰落记录’,二是‘惨遭错待蕙质兰心盛淑兰女士的满
状态复活记录’,自打明兰无意中提起一次后,如兰便成了这个连载故事
的忠实听众。
话说当年,孙志高用一纸休书换来半分陪嫁之后,立刻把那位出淤泥
而不染的舞姬搬进了正房,而淑兰则被家人送去了桂姐儿嫁的村庄,那里
物富民丰,民风淳朴,加上桂姐儿的公公便是当地里正,倒也没什么人说
闲话。
没了淑兰掣肘,也没了淑兰陪嫁去的管事看着,孙志高便日日花天酒
地,动不动在酒楼大摆筵席,请上一帮附庸风雅的清客相公吟诗呷妓,真
是好不快活。此番行径叫学政大人知道了,大人大怒,一次地方秀才举人
开科举文章研讨会时,当着众人面冷斥孙志高‘无行无德’,乃‘斯文败
类’,孙志高大受羞辱而归,回去后越发肆意挥霍。
孙母耳朵根子软,拿捏着大笔银钱不知怎么花才好,决定学人家投资,
一会儿是胭脂铺子,一会儿是米粮行,有时候还放印子钱,行业千差万别,
但结果很一致,亏钱;明兰严重怀疑盛维大伯暗中添了一把柴。
就这样,待到那青楼奇女子产下一子后,孙家已然大不如前了,不过
孙志高好面子,依旧摆着阔气的场面,为了继续过着呼奴引婢的舒坦日子,
只得陆续变卖家产,孙母也曾劝过儿子稍加节制,但孙志高开口闭口就是
——待我高中之后如何如何。
不过那位青楼奇女子显然等不及了,一日孙氏母子出外赴宴晚归,回
来后一碗解酒汤下去,母子俩俱昏睡过去,一觉醒来,发觉家中一干财物
并银票钱箱都不见了,只有那青楼奇女子与孙母侄子留下的一封‘感人至
深’的长信:
说是那两人是早就相识的,她生的儿子也是那侄子的,两人相爱已久,
真情可感天地,奈何天公不作美,有情人不得相聚,苦苦支撑这些日子,
他们终于无法欺骗自己的感情,遂决定双宿双栖去了,请‘好仁慈好宽宏’
的孙母和‘好高贵好伟大’的孙志高理解他们的这份感情;哦,请顺便理
解他们带走财物的行为。
这事传出来后,孙氏母子立刻沦为宥阳的笑柄,那对真心鸳鸯走得匆
忙,没卖掉房子,但却把一干田庄土地及其他贵重摆设都卖了。这下子孙
志高立刻度日艰难起来,镇上酒楼饭庄再不肯与他赊欠,那些书局纸铺也
纷纷来追债,看着桌上的稀粥咸菜,孙氏母子这才想起淑兰的好处来,便
打听着摸去了苍乡。孙志高一开始还想摆谱,表示自己是纡尊降贵愿意娶
回淑兰;谁知他们去的时候,淑兰不但嫁了人,连肚子都老大了。
淑兰夫家是邻村的大户,家中有屋又有田,新姐夫是个和气又憨厚的
汉子,这回盛维和李氏仔细查看了人品,也拿足了架子,开开心心地嫁了
女儿。
孙氏母子看着淑兰隆起的肚子目瞪口呆,孙志高气愤之余大约说了些
难听话,不过淑兰已非当年吴下阿蒙,冷笑着把他们狠狠奚落了一番,桂
姐儿更狠,直接指出孙志高的要害问题——‘没准是你不能生呀,好好去
瞧瞧大夫别耽误人家大好闺女,不拉…不拉…’。
孙志高羞愤的几欲死去,这时彪悍实诚的乡下汉子们赶来了,他们不
会废话,直接抡扁担招呼,将孙志高狠打了一顿撵出去了。
最近的消息是,淑兰生了对龙凤胎,孙志高成了当铺的熟客。
如兰留下一桌子的瓜子壳儿,对这个结局很不尽兴,同时对明兰毫无
激情的解说方式表示不满;明兰也乱不爽一把的,捞起老太太留给自己的
账本细细看了起来。
题一:一亩中等旱地约五两银子,水田则翻倍,上等水田却可卖上二
十两,如果她有一千两银子,该如何置办?
答:看情况和政策。
题二:家原有陪房十户,经主家三代,家仆孳生繁多,还依仗辈分拿
大,不堪使用,家需开支却渐大,如何削减?
答:上策,计划生育,好好管教,中策,放出去,下策,卖掉。
题三:家中人口繁多,男丁不事生产,月钱花销入不敷出,如何?
答:分家,各养各的。
题四:公婆颟顸,偏宠别房且不肯分家,妯娌贪财叔伯好色,公中巨
额亏空,男人宠妾灭妻,娘家冷漠不管死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答:……重新投胎吧。
账目上所反映的不只是收支问题,还有复杂的人际往来,亲疏关系,
最后搅和成一团浆糊,明兰看了一整天,只觉得头痛欲裂,大家庭就是折
腾,各房有各房的打算,有些问题根本无解,只能慢慢耗着,等到媳妇熬
成了婆,就把接力棒交给下一代,接着耗。
“姑娘。”丹橘打帘子进来,笑着禀道,“太太房里的来传姑娘,说
新有了春衣和钗环,请几位姑娘去挑呢。”
明兰便下了榻,一边由丹橘给自己(ba)看书吧衣裳头发,一边问道:“这几
日院里可好?”
丹橘略一沉吟,低声回道:“自不如老太太在时好;有几个小丫头生
了些闲话。”
明兰微微一笑,吩咐道:“你也不必刻意训斥,只多看着些。”丹橘
不解,明兰嘴角微弯,“内院里的人,都是同富贵易,共患难难;咱们且
瞧瞧吧。”
以前老太太为了调理明兰的身体,于吃用一项上极为精细小心,白日
的点心,奶油的,酥酪的,粉蒸的,轮番换着吃,夜里的宵夜,冰糖燕窝
粥,金丝红枣羹,什么好的上什么,直把明兰吃的皮光肉滑白里透红,连
带着小丫头也沾了光,如今可都得按公中的来。
丹橘听明白了,脸色肃然:“往日姑娘待她们何等恩厚,倘若一有差
落她们就生了怨怼,便是该死!姑娘,我会瞧着的。”
小桃扶着明兰来到王氏房里,只见王氏倚在湘妃榻上,和刘昆家的笑
着说话,中间两张方桌拼在一起,上头摆放了折叠整齐的新色绸缎衣袄,
锦绣织绘,甚是亮眼,墨兰和如兰正站在桌旁,拿眼睛打量这些东西,见
明兰来了,都瞪了她一眼。
王氏知道明兰做什么都慢一拍,磕头请安慢也就罢了,每回分东西也
晚来,只拿那挑剩下的,这样一来,大家倒也无话;王氏放下茶碗,拿起
小翘几上的一个黑漆木螺钿小匣子,叫刘昆家的递过去,笑道:“翠宝斋
新出的样子,你们大姐姐年前订下的,她瞧着鲜亮,便送来了,你们姊妹
们自己瞧着选吧。”
刘昆家的已把匣子打开,放在桌上的绸缎旁边,只见匣内一片光彩珠
翠,金碧生辉,明兰抬眼看去,匣子里并排放了三支头饰,一支琉璃镶的
鸳鸯花流苏簪子,一支蝙蝠纹镶南珠颤枝金珠步摇,一支蜜花色水晶发钗,
的确是款式新颖,通透亮丽。
三个兰互相看着,如兰扁扁嘴道:“四姐姐先挑吧,父亲常说长幼有
序。”
墨兰淡淡一笑,径直上前左挑右看,最后拿了那支最耀眼的金珠步摇,
如兰忽轻笑一声,转头对明兰道:“六妹妹,你说‘孔融让梨’里头,是
哥哥让弟弟呢,还是弟弟让哥哥呢?”
明兰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好苦笑道:“五姐姐,妹妹肚里有多少
墨水你还不知道吗?就别为难妹妹了。”
如兰白了她一眼,转头向着墨兰道:“父亲常夸四姐姐是咱们姐妹里
学问最好的,四姐姐说呢?”
墨兰俏脸红涨,神情尴尬,勉强笑道:“妹妹若中意这支便直说罢,
何必扯上什么典故呢?自家姐妹,难不成姐姐还会与妹妹争?”
如兰慢条斯理道:“哪支钗不打紧,不过妹妹想着跟姐姐学学道理罢
了。”
“那便你先挑罢!”墨兰放下那支金珠钗,低垂的眼神充满忿忿。
如兰轻蔑道:“姐姐都挑了,妹妹怎么好夺人所爱,回头爹爹又要训
了。”
明兰见如兰这般不依不饶,微微皱眉,抬眼去看王氏,只见她只顾着
和刘昆家的说话,一眼没往这儿瞧,恍若不知,明兰低头,她明白了。
这次老皇帝开恩科,盛紘不少同僚同窗都有子弟去赴考,偏长枫连举
人都没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难得的机会飞跑了,最近盛紘看着长枫眼睛
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前日开考,半个都察院的僚员都在谈论彼此家
中的赴考子弟,盛紘听的很不是滋味,黑着脸回家后,径直去了长枫书房,
打算好好教育儿子一番,务必明年秋闱中举,后年春闱中第。
谁知一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男女嬉笑之声,盛紘一脚踢开门进去,
只见自家的儿子嘴角含笑,风流倜傥的举着一支玉制管笔,一旁挨着个袅
娜美貌的丫头,她撩着两个袖子,长枫便在她两条雪白粉嫩的内臂上写下
浓艳的诗句。
盛紘眼尖,一眼看见上头写的是‘冰肌玉骨透浓香,解带脱衣待尔尝’
的艳词,一肚子火便蹭蹭蹭冒了出来,当下大发雷霆,二话不说把长枫捆
严实了,然后家法伺候,一顿棍子打下来,只打的这位翩翩公子哭爹喊娘,
林姨娘赶来求情,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盛紘气急,当着满府人的面,指着他们母子俩大骂‘烂泥扶不上墙’。
林姨娘也很委屈,她何尝不想管好儿子,可她到底是姨娘,名不正言
不顺,儿子也不大服管教,又怕管的严了,伤了母子感情,她下半辈子还
得依仗他呢。
盛紘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长枫的书房搜了个底朝天,一搜之下,竟
然翻出十几本‘?’和艳词集,且纸张敝旧,显然是常常温故知新的结
果。
盛紘出离愤怒了,亲自操起棍子又打了长枫一顿,然后把他禁了足,
接着找了外账房,严令再不许长枫随意支领银钱,凡超出五两的都要上报。
林姨娘得势不过因二,她自己得宠,儿子受盛紘看重,如今她的宠爱
早不如前,儿子又遭了厌弃,府里的下人们都是水晶心肝,遂风头一时倒
向王氏。
“那妹妹想怎样?”墨兰冷笑道,她以前何尝受过这般奚落。
“不想怎么样。”如兰轻慢的翻着一旁的衣裳,故意道,“不过姐姐
既叫我先挑,岂不是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