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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觉着当今圣上是如

    何样的人。”

    这一问一答完全牛头不对马嘴,明兰再次扭紧了手中的帕子,好吧,

    我们要习惯高智商人才的思维路数。

    “都说为人臣子,不该妄测圣意,这话只对了一半。”公孙白石也没

    指望明兰回答,他微微仰首望着梁顶:“不揣测圣意,怎么把事办好?一

    样的出身学识的文臣武将,那些揣测的好的,准的,便能青云直上。”

    明兰侧脸望着公孙白石,其实这老头今年还不到五十,却因半生奔波

    游历而风霜满面,微皴的脸庞布满皱纹,苍老宛若花甲之龄,只一双眼睛

    精练强干,熠熠生辉。

    “仲怀尚不足而立之年,一不是圣上姻亲,二非潜邸旧臣,三不是宿

    将权宦,却能领重兵,掌高位,凭的是什么?段成潜,耿介川,钟大有,

    刘正杰……还有沈从兴,他们在潜邸起就跟着皇上,足足十几年风里雨里,

    他们哪个对皇上不是以命相护?哪个不是忠心耿耿?”

    明兰苦笑着:“便是论资排辈,也轮不上都督在前头。”

    公孙白石放平视线,嘉许的朝明兰点点头,继续道:“圣上即位之初,

    为着安抚军队,于几位老将礼遇有加,频频加封。于是,潜邸那些人就不

    敢动了。我当时就向仲怀进言‘新帝即位,必有用兵之处。要么你就安耽

    做人,指着圣上念着当年那点情分,赏你个一官半职,也能平安度日,要

    么你就放手一搏,在圣上心中争个位次’。”

    “他自是选后一条路了。”明兰毫不意外。

    “仲怀果敢刚毅,雷厉风行,顶着被罢免的风险,重刑严律,砍了好

    些脑袋,紧着在头几个月里就把手中的军队操演出来。皇上虽斥责了几次,

    但实则这般行事,正中圣上下怀。”

    公孙白石呵呵捋着胡子,笑声中满是自豪之意,“后来,果然出了变

    乱,战事一起,其余众将领不是都首尾相顾,拖延委言,就是有心无力,

    难以迅速有效的驱使军队,唯仲怀的大军能令行禁止,挥师南下。当时军

    中,有别有用心之人,于行军战阵之中暗使绊子,敷衍推搪军令。两军对

    战,生死顷刻,如何能有半点差错,仲怀当即便杀了一半,又捆了一半,

    这里头就有甘老将军的一个老部下和一个同族侄儿。

    明兰轻轻啊了一声,掩饰不住惊讶。

    “被弹劾了又如何?被记恨了又如何?天下之事,多是一俊遮百丑!

    皇上灭了荆谭乱军,坐稳了江山,便是天子明君,百官庆贺;仲怀打赢了

    仗,便是定鼎首功!沈段耿刘钟等人,只能心服口服!”公孙白石目光炯

    炯,语调高亢,便如万丈豪气在胸。

    明兰很敬佩顾廷烨的胆识和魄力,不过她更想问‘您老说的这一大堆

    拉拉杂杂跟我刚才问的有毛关系咩’?但高人大多脾气坏,明兰怕他甩袖

    而走,只好忍着不提醒他今日的对话已经离题千里了。

    “可这是奇兵,是险招,然而,奇兵非正道,险招,是不能常用的。”

    公孙白石扶着椅背,顺着气慢慢坐下,“终究,仲怀还得循序渐进的来。

    慢慢累积人脉,沉淀勋功,得罪人太多,过于激进了,到底不是好事。”

    明兰习惯性的连连点头。……唉,等等,这个好像她以前哪里见过,

    一个爱喝红茶的名将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心里想着,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口:“……所谓必胜之道,就是集结

    多过于敌方的军队,犯比敌方少的错误,然后,好好打。以少胜多,以弱

    胜强,并非用兵之常道,正道。”

    公孙白石听这话,微惊着笑出声:“夫人这话说的有趣,不过话糙理

    不糙,正是这个理。”

    明兰干干一笑,她都快把上辈子的专业法律条文忘光了,居然还记得

    这个,党和国家的多年栽培还不如一本帅哥多多的小说让人印象深刻,惭

    愧啊惭愧。

    “仲怀不过一新贵武将,授官二品,无勋衔,无加封,无根基,虽得

    皇帝信重,可头顶上还有一群可以指手画脚的尚书,阁老,大学士……要

    站住脚,甚至更上一层楼,并不容易。”老迈沙哑的叹息,摇曳了一室。

    明兰默然。没想到,他立业这般不易。

    “那么,咱们说回原处,圣上到底是个怎样的君主。”

    公孙白石端起茶碗,轻轻撇去茶末子,喝几口润润嗓子,继续道,

    “皇上十几岁就藩,久居蜀边,从军中到朝堂到宫闱,一概全无援手;应

    当说,潜邸里的那几位幕僚颇为得力,自归京后,皇上行事,步步精妙,

    处处占理。”

    这个明兰知道,她曾听父兄提过只言片语,便顺嘴道:“这个理,就

    是‘孝’字罢。”

    “正是。”公孙白石笑道,暗忖到底是书香门第,教养不凡,“皇上

    在先帝床前打了半个月的地铺,服侍汤药,对着文臣武将就能气势足;皇

    上为先帝守孝,三年不选秀女,素服简食,他就可下狠手责罚那起子寻欢

    作乐的贵胄子弟。光惩治不肖这一记,清流就会叫好。”

    明兰慢慢沉下心,她的问题,他似乎什么多没说,但其实什么都说了。

    她紧攥的手指慢慢松开了,仰头静静听着,静的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听

    见,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领受权谋心术的魅力,微澜不兴,却

    惊心动魄。

    “先生的话还未说尽罢。”

    声音冷静轻柔,便如雨后的檐下,轻巧的水珠一滴一滴碰在光滑的石

    阶上。

    明兰臻首看着角落的冰盆子,“什么‘处处占理’,什么‘理直气壮’;

    皇上是先帝明旨钦封的储君,便是不这样又如何?至多不过被上几封奏折

    谏言,还能有人不认他这个皇帝么?先生,您,或者别人,到底在怕什么?”

    她抬起眼睛,澄清澈然,如一波静谧的清泉,直直的照着对面之人。

    公孙白石手上的折扇一顿,敛去脸上笑容,定定看了会儿明兰,淡淡

    道:“夫人说的是,然,先帝所册的储君,并非只有今上一人呀。”

    “是豫王!是六王爷过继给三王爷的那位小王爷!”

    公孙白石暗赞一声,朝明兰正色的拱了拱手:“夫人蕙质兰心,心如

    明镜。正是那位不满十岁的小王爷。要知道,当初过继小王爷是圣上钦旨

    的,立三王爷为储君也是过了明旨的,就差大告天下,谁知陡生变乱。”

    说到这里,老头只有叹气了,“先帝病重之时,多少人在他病榻边上

    叨咕哭号,劝立小王爷为储。好在先帝到底明白,知道国赖长君的道理,

    这时局,若再立个儿皇帝,引的外戚权臣争夺,怕是立时就要生出大乱子。

    这才顶住了圣德太后的哀告哭求,生生立了今上生母为六宫之主,随即再

    立太子。唉……这些宫闱秘事,没多少人知道。”

    明兰一凝思,断然道:“这不是徒留祸患么?就没人提点先帝做的干

    净些。”三王爷一脉在京城经营了多少年,明里暗里盘根错节,其人力财

    力如何是八王爷比得了的。

    “内阁里耿介忠直的硬骨头都叫砍了,申首辅是个滑不留手的老狐狸,

    何况,便是先帝想到了不妥之处,也忍不下心。到底三王爷是惨死,三王

    妃素来温良善惠,颇得圣心,圣德太后陡然失恃,端是可怜。若再褫夺了

    她们的嗣子,未免三王爷香烟无继。先帝心有不忍,这也难免。唉……自

    先帝殡天后,前朝后宫无一刻风平浪静,皇上也是不容易。”

    其实公孙白石也觉着这事不靠谱,但人家既是死人又是先帝,不好多

    非议。

    明兰不说话了。她的政治教授曾说过,每个主张后面都有一股势力在

    支持。

    八王爷即位,他从边区带来的草台班子就能青云直上;三王爷即位,

    鼎力扶住的力量就能得掌天下;一旦尝过权势滋味的,谁也不肯再放下了。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皇帝紧着让沈国舅和英国公府联姻了,不过是两股

    力量在抢夺中间选票;皇帝又为什么老抓着四王爷谋逆案不放,不过是寻

    着个由头,牵丝绊藤,借机铲除部分对头势力罢了。

    “如今朝堂之上的势力,大致可分四股。皇上一股;圣德太后和豫王

    一股;清流文官也算一股,还有地方上的不稳。”公孙白石紧紧皱着眉头,

    捏着拳头,似是苦苦思索,“大约如此罢,兴许还有些说不清的隐晦,老

    朽尚不可知。”

    “先生不必过忧。”明兰听的入神,渐渐进入状态了,“我瞧着皇上

    行事颇有章法,总能有法子的。先是清流的读书人,他们……”

    她斟酌了下措辞,这帮人其实才是最狡猾的,她家就有两个。他们打

    着受圣人教诲辅佐君王的幌子,永远站在有理的一边,坚决不犯路线错误。

    “皇上日渐坐稳帝位,他们自会渐渐靠拢了来,至于地方上嘛,只消

    中央稳固,慢慢的总能削平的。最麻烦的是……咳咳,况且,我听闻先帝

    临终前曾当面嘱托皇上多加关照圣德太后和豫王爷母子。”

    公孙白石拍着大腿,重重叹气:“谁说不是。真如附骨之疽,甩都甩

    不掉。不过,也不妨事,只盼着皇上别心急,待过个十年八年,掣肘渐少

    之时,当能慢慢料理了罢。”

    “兴许待过了十年八年,大家也都认命了,不再闹事了也说不定。”

    明兰很乐观的预测着,这种利益集团又不是邪教组织,脑子敲伤了,死忠

    的非要一条道走到黑。

    “别把话题说远了,赶紧绕回来,还是说说咱们自己。”公孙白石一

    脸‘你们年轻人就是注意力不集中’的表情,明兰大囧,是谁把话题从水

    帘洞岔到火焰山去的呀。

    “如今,大乱虽已平,其间却暗潮汹涌,朝堂上更是波谲云诡。想安

    身立命,不但要揣测圣意,还要估量时局走向。”公孙白石站起身,背过

    身遥望窗外山水,叹道,“皇上若不好,仲怀必然不好,可皇上若事事安

    泰顺心,仲怀却未必会好。”

    “此话怎讲?”明兰蹙起秀气的眉毛。

    公孙白石转过身来,无奈的笑了笑:“当年仲怀纵与皇上有些交情,

    但比起那些护卫在皇上身边十几年的潜邸心腹,却是还差了些。更何况,

    八王爷和皇上,那可是两码事呀。”

    “……天子无家,家事即国事;天子无友,只有君臣之分;天子无私,

    心中只当有江山社稷。”明兰忽想起庄先生的话来,低声念道——就是小

    玄子和小桂子也没迈过这道坎儿。

    “夫人能这般明白,我便省心多了。老朽费了不少力气耳提面命,也

    不知仲怀听进去多少。做臣子的,就要自己当心些,别以为皇帝会什么事

    都替你兜着。”公孙白石微笑着点点头,“正因如此,侯府那头出了事后,

    我便一力主张仲怀去求情。”

    这个弯转的太快了,明兰眨眨眼睛,表示不懂。

    “一则,仲怀这般岁数,却身居高位,不免引人侧目,他甫一发迹,

    便置本家至亲于不顾,不论有理无理,人言便可畏。”老头子摇头晃脑道。

    明兰缓缓点头,这也是她当初的一大顾虑。

    “二则,在这件事上,到底圣心如何?”

    公孙白石玩味的眯起眼睛,“其实侯府犯的那些子烂事,圣上并不放

    在心上,处置也罢,不处置也罢,不碍大局;要紧的是,圣上想要个怎样

    的臣属?易牙,竖貂,公子开方。管仲劝谏齐桓公之言,殷鉴不远呀。”

    明兰大为赞叹,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她扪心自问,她管家理事的时候,

    是喜欢那种六亲不认的多些呢,还是顾念家人的多些呢。这是一种很微妙

    的心理状态。

    “其三,也是最头痛的。”公孙白石再次坐下,从玛瑙盘子里挑了几

    颗葡萄,慢慢剥起来,“仲怀的委屈,我知道,夫人知道,侯府那边知道,

    可外头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呢。仲怀纨绔之名尤在,侯府那头却无甚离谱的

    把柄在外。唉,积毁销骨,几十年的成见呀。”

    明兰嘴唇动了几动,又闭上了。

    “仲怀能把当年之事抖搂出去么?也不能,不然便大不孝。”公孙又

    道。

    明兰细细揣摩其中含义,缓缓点头。

    当年白氏之事乃顾府之耻,为着钱娶了人家,却又不好好待人家留下

    的儿子,百般逼迫而离家出走,这些事情若说出去,顾老侯爷的名声便完

    了,侯府也会沦为笑柄。

    可子不言父之非,倘若顾廷烨真去大肆张扬,坏了亡父的名头,那真

    是没错也错了。

    “有这三不可,我便一直劝仲怀把眼光放长远些,不要纠缠一城一地

    的得失,日子长着呢,他有的是时间替白夫人翻案,替自己讨回公道,何

    必急于一时呢。”

    公孙白石拿起一旁的冰镇帕子擦了擦手,抚须道,“前段日子仲怀正

    在气头上,我不好多说;两日前你们从侯府回来,我瞧他有些松动,便赶

    紧又去了,好说歹说,总算是劝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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