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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紘面带歉意,神情沉痛:“惭愧惭愧,卑职食言在先,负疚文氏良

    多,早有重缔婚约之意,不过是不负圣人之言罢了。”

    卢老大人大为感动,一口答应了为盛家女媒;此事传出去后,京中众

    人尽皆瞠目,呆过半响后,便众口一词的夸赞起盛紘的风骨来。

    早在墨兰和文家定亲之前,王氏以为事情笃定了,曾在人前露过口风,

    不少人都晓得盛家有意将墨兰许与一举子,没想后来出了一场风波,墨兰

    嫁入梁府,众人暗叹墨兰好福气的同时,也暗自替那倒霉被截糊的举子可

    惜;更没没想到的是,盛紘硬将嫡女许给了这个倒霉举子,盛家也不怕惹

    翻了顾二郎?!

    谁知等了许久,迟迟不见顾家有所发作,反倒紧锣密鼓的筹办婚事,

    直叫一干等着看戏的人好生失落,最抑郁的是彭家——都是拿庶女抵嫡女,

    为啥盛家没事,我家就不行?!顾廷烨,你看人端菜碟!

    从清流名士到六部官吏,都十分高兴,狠狠表扬了一番盛紘同志的

    ‘风骨’,盛老爹名利双收,面子里子都有了。

    一般来说,夫妻是冤家,际遇往往相反,正值盛紘被上司夸奖下属景

    仰之时,王氏则事事不顺,十一月初,文家老太太终于备足聘仪来盛家下

    定;当初文家说给墨兰之时,王氏瞧着文家老太太什么都还好,但到如兰

    时,她便瞧着处处揪心。

    一忽儿觉着彩礼太薄,一忽儿觉着文家老太太为人刻薄抠门,她的这

    点儿心思,家中女眷有谁瞧不出来,海氏很聪明的表示害喜还未结束,缩

    在屋里不出来,盛老太太那里王氏不敢说话,便镇日闷闷不乐,脾气也十

    倍的暴躁起来。

    老太太为着明兰的事原就生着王氏的气,见王氏这般模样,忍不住心

    里暗暗解气,不过如兰到底也是她孙女,过不了几日,她着实瞧不下去了,

    只能开口。

    “这么大的事你怎也不与家里商量一下?说办就办了?!”老太太坐

    在炕上,声色俱厉。

    王氏站在下首,脸上似有不服之意,辩解道:“文姑爷家世平平,如

    儿这般委屈,媳妇心有不忍,便多贴补了些。”

    老太太看着王氏的面孔,气不打一处来,拍着炕首喝道:“你个糊涂

    的!你当我是心疼那点子钱才来啰嗦的么?你进门这许多年,你的嫁妆我

    和老爷何尝惦记过半分?!你这般小人之心做给谁看?!”

    王氏见老太太是真气了,连忙跪下,连声道:“老太太莫气,都是媳

    妇的不是,媳妇当先与您来说一声的,实在是如忒委屈了……”说着,王

    氏忍不住湿润了眼眶,掏出帕子抹了抹眼睛,“老太太您是没见过那文亲

    家,真真是个粗鄙村妇,媳妇是替如儿心疼,才……”

    老太太看王氏一副慈母心肠,不由得微微软了口气:“文姑爷的爹也

    是个读书人,着实是运气不好,刚考上进士,还未来得及授官便一场伤寒

    送了性命,亲家太太若不厉害些,如何能撑起家门!我知道你是怕如儿过

    去受委屈,所以才在城里给置了座宅子,可是你这样,恰恰适得其反了!”

    王氏收住眼泪,抬头懵然,一脸不解。

    老太太对着王氏的蠢钝,实在心里无力,低头抚了抚自己袖子上石青

    灰鼠毛镶边,来回顺了一遍气,才能平心静气道:“亲家太太我虽未见过,

    但想她一个寡妇拉扯两个儿子大,再瞧瞧往日文姑爷身上的吃穿用度,我

    想也知道,她于银钱上必然算计,你也是瞧出了这一点,方才忧心如兰是

    吧?”

    王氏点头,连忙插嘴道:“母亲说的是,我听闻亲家太太素来偏心小

    儿子,大把银子都给了小的,来过定礼那日,媳妇曾试探过口风,她竟然

    推脱银钱不足,要叫如儿和姑爷成婚后,自己赁屋过日子呢!所以,媳妇

    才……”

    王氏在盛老太太的瞪眼中讪讪的闭上了嘴,老太太转头叹了口气,才

    会首道:“你给姑爷置办宅子虽有些拿大,但也不算太错,官宦世家资助

    贫寒上进的姑爷读书也是常有的,可你错就错在不该一口气给置了座两进

    三开的大宅子,她们小两口用的上么?!……长子在城里有大宅子,做亲

    娘的如何不过来享福?你等着吧,回头你那亲家太太就会拖家带口从京郊

    乡下搬过来,到时候如儿才是自找苦吃!”

    王氏心里一想,正是这个道理,渐渐嘴唇抖动,脸色苍白。

    盛老太太恨铁不成钢,连连摇头道:“你一辈子都是这个脾气,最爱

    揽权独断,这本也没什么,当家主母谁不爱自己说了算,可你也得叫人放

    的下心呀!偏一到要紧处你就犯糊涂!你若肯事先与我商量一番,怎么至

    此,如兰再不成器也是我瞧着大的,难不成我会害她!……你若真想贴补

    如兰,便折成了银子田地便是了,然后给他们置一处小门小户的屋子,亲

    家太太见地方小也不好意思过来挤,如儿那才舒服呢!”

    王氏神色慌了起来,张口结舌了半天,才道:“那如今怎办?……媳

    妇已叫人收拾新宅子了,连丫头婆子都买了,文家也知道了!”

    盛老太太心中有气,赌气道:“你自己的闺女,你自己拿主意罢。”

    王氏这才知道厉害,跪着求了老太太半天,连声赔罪道自己的不是,

    扯着老太太的袖子直哭,老太太虽气有不平,也不能全然不管,最后只道:

    “你也不必太担心了,亲家太太再厉害,也不至于住着媳妇的嫁妆还往死

    里欺负;况且如兰那脾气估计也吃不了什么亏。你自己什么也别说,你那

    张嘴一开口反要把事糟,叫柏哥儿去与姑爷说说,叫他放聪明些,老娘和

    老婆若有了龃龉,他可得明辨是非,用不着偏袒哪边,该怎样就怎样……

    哼哼,说起来,我们盛家可是有过和离的女儿!”

    王氏淌着眼泪,呆在地上。

    作为一名偷听惯犯,缩在里屋打盹的明兰早就醒过来了,她听的连连

    摇头。

    王女士就好像一个茶几的蹩脚导演,当她拍喜剧时,观众往往会痛哭

    流涕,当她拍悲剧时,观众却哄堂大笑;虽然片子也算卖座,但总叫人哭

    笑不得,不过好在投资方和制片还算靠谱,把握着大方向,整体总不至于

    赔本。

    王氏又哭诉了几句,最后失魂落魄的离去了,明兰才敢出来,她忍不

    住问道:“祖母,文家老太太真那么麻烦么?”

    老太太被王氏气的够呛,端着碗茶慢慢喝着,闻言,轻轻一晒:“天

    下哪有不麻烦的婆婆,不过这事得瞧夫婿。你大姐夫就没柏哥儿明白,叫

    你大姐姐吃了不少苦头;好在是了华儿了,忍了这许多年,水滴石穿,你

    大姐夫才渐渐转过弯来,如今处处肯帮着自己媳妇,反而瞧着他娘不对了。”

    明兰击节赞叹:“大姐姐的确了不起,大姐夫也算孝顺了,居然叫能

    大姐姐慢慢扳了过来。”她上辈子没机会遭遇婆婆,十分敬佩华兰的本事,

    如果现代女性人人都有华兰的本事,估计姚依依的工作量会骤减一半。

    老太太微微叹息,道:“最最难的不过是个‘忍’字。大姑爷纵算再

    孝顺,再兄弟友爱,也瞧不得自己母亲偏心到那般地步,恨不得什么好的

    贵的都给大房。大姑爷到底是个上进要面子的,也要外头应酬打点,他有

    难处时亲娘推诿袖手,他只能找自己老婆低头伸手,到大房有事时,老娘

    便催着逼着要他鼎力相助。这世上是个人便有私心,大姑爷也有妻子儿女,

    年年月月如此,便是亲生儿子也会离心的。”

    明兰及时拍马:“祖母说的好,便是这个‘忍’字就十分难得了,大

    姐姐多要强的一个人呀,能这样动心忍性,都是往日里祖母教养的好!”

    老太太瞥眼间,看明兰一副讨好的模样,谄笑出两颗可爱的梨涡,自

    从她和盘托出顾廷烨的事情后,便自觉对不住祖母,整日一副恳诚认错努

    力补偿的模样,老太太暗暗好笑,便故意道:“说起来,你的运气倒是不

    错,你婆婆是继室,以后能省心许多罢。”

    话一说完,老太太就兴味的去瞧明兰,谁知明兰丝毫没有脸红的意思,

    淡定的摇头道:“非也非也,非亲身耳闻目睹,不可轻下结论。”

    老太太久久才哦了一声。

    作为一名法律工作者,明兰素来主张用证据说话。

    现下,宁远侯府萎靡不振,不但叫摘了牌匾,御史言官不断地上奏本,

    参奏宁远侯府‘结党妄行,素行不轨’,言之凿凿;而那些已被拘禁审问

    的爵族中也有人供认出宁远侯府也有牵连,负责抽谋逆的大理寺提出,就

    算不立即夺爵锁拿,也当拘人来问话。

    可现任宁远侯爷顾廷煜已病入膏肓,时常昏迷不醒,皇帝瞧在顾廷烨

    的面子上,便将所以参宁远侯府的奏本留中不发,风雨飘摇的侯府这才在

    一干同牵连的有爵之家中独善其身。

    如今顾廷烨声势正盛,且不说顾廷烨回京后一直住在御赐的都督府,

    连与盛家说亲都找了薄大将军老夫妇俩出面,这样一来,什么话都不用说,

    外头人就不免猜度了;有心人将宁远侯府当年的旧事慢慢翻了出来,风言

    风语传起来,隐隐晦晦当年顾廷烨多受欺凌。

    其实顾府太夫人秦氏在京城贵妇圈里一直名声很好,温良恭谨,贤惠

    淑德,时常抚恤孤幼,即便是到了如今,也不曾有人直指她这个后母居心

    险恶,除去想要给顾廷烨拍马的有心人,大部分人还暗暗同情秦氏。

    但是,结果反推原因。秦氏自己的儿子都好好的,娶了媳妇有了子嗣,

    便是顾廷煜病病歪歪的,也好歹撑过了这许多年,只有顾廷烨一人,离家

    远走,漂泊数年不回,这话传起来就难听了。可是,事实到底如何呢;明

    兰抬头看看屋顶,这个…大约…很复杂。

    估计老天爷听到了明兰的心声,没过几日,顾廷烨便使人来下帖子,

    说秦太夫人要过府拜会。听闻这个消息,明兰就呆了呆,老太太沉默半响

    后,才叹道:“这样也好,不计往昔如何,办亲事的当口总得周全些才是。”

    顿了顿,又道,“顾…他也算是有心了……”

    明兰不语,她知道老太太的意思。

    按照正常的婚嫁程序,相看媳妇乃至下聘过礼都得由父母亲长来操办,

    这个步骤有所变动终归不好看。就算秦氏曾经想左右顾廷烨的婚事,但被

    顾廷烨用十分难堪的法子击破后,就不再有什么言语了;如今顾廷烨肯服

    软,秦氏也正好就坡下驴。

    不过秦太夫人不用驴子,用的是青锻缀暗袖顶的四驾马车,所以来的

    很快。

    第二日,明兰挺着吃饱的肚皮摊在炕上,懒洋洋的捧着一幅大袖锦缎

    的鸳鸯枕套,刚绣出两片水草,翠屏就急急来传,说是宁远侯太夫人到了,

    正在寿安堂说话。

    “老太太说了,叫姑娘穿戴的精神些!”翠屏看见小桃呆呆捧着一件

    素色的家常外衣,连忙叮嘱丹橘,女孩们立刻钻进柜子里一通倒腾。

    明兰换上一身蕊袖绣缠枝杏榴花的倭缎斜襟褙子,底下是玫瑰粉色镶

    深边褶子裙,头上规矩的梳了个弯月髻,只插着一对双喜双如意点翠长簪,

    明艳清雅。

    一行人紧赶慢赶一路走向寿安堂,待到了门口,明兰略略缓了口气,

    扶扶鬓边,随着门口丫鬟的通报,明兰一脚踏了进去,低头慢行,眼光瞥

    见之处,只见老太太高坐上首,并排案几旁端坐着一位锦衣妇人,王氏随

    侍下首而坐,见明兰进来,便指着她笑道:“这便是我那六丫头。”然后

    又指着那锦衣妇人引荐,“这是宁远侯府的太夫人,明兰快见礼。”

    明兰恭敬的敛衽下拜,裙裾不摇,身姿不摆,娟秀端庄。

    秦太夫人乍一看,眼中浮出一抹惊艳,她连忙叫明兰起身,然后将明

    兰拉到身边细细打量,只觉得女孩雪肤花貌,难描难绘,便忍不住赞道:

    “好标致的孩子,怎就生的这般好?”

    明兰很腼腆的低着头,却侧眼偷偷打量秦太夫人,两眼看过,忍不住

    暗暗吃惊。

    秦太夫人身着一件深色的铁锈色缠枝菊花对襟褙子,蜜荷色棉罗裙,

    头上简单的绾了个圆髻,用一根通体剔透的白玉福寿扁方定住,皮肤白腻

    润泽,唇角带着端庄的微笑,观之可亲,温柔和气,竟是个极美貌的中年

    妇人,只有眼角细细的纹路稍微泄露了些她的岁数。

    论年纪,她比王氏还大几岁,可论卖相,王氏绝对不好意思上前叫她

    一声‘姐姐’。

    秦太夫人拉着明兰和和气气的问起话来,问喜欢吃什么,读什么书,

    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明兰按着礼数一一答了,秦太夫人似乎很满意,褪下

    腕子上的一对翡翠镯子就套在明兰手上,转而笑道:“真是个好模样的孩

    子,莫不是画里出来的!”

    明兰面色微袖,低头而立,一副羞怯的模样,老太太淡淡瞥了她一眼,

    转头谦和而答:“真真还是个孩子,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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