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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昂跪在堂上,怒气冲冲地道:“放屁,难道老子冤枉他不成?那老东西收了我妹子的珍珠便矢口否认拿过,蓄意骗取我家财物”。

    闵县令啪地一拍惊堂木,喝道:“本官不曾向你问话,再敢胡乱插话,就掌你的嘴!”

    马昂哼了一声,气鼓鼓地不说话了,闵县令笑眯眯地摸着络腮胡子道:“如此说来,你们说令尊被马昂殴打致死,也非亲眼所见了?”

    王大一窒,愤然道:“老爷,我虽没有亲眼看见这凶手殴打家父,但家父一向身体硬朗,如果不是这人行凶,家父怎会猝然死亡?他见我出来制止他,还甩开家父要对我行凶,此事街坊邻居尽皆看到,可以做证”。

    闵县令嘿嘿一笑道:“这可就难办了,杨凌杨秀才当时就在那里,前因后果看得很清楚,据杨秀才所言,令尊贪墨了马家大小姐的珍珠,马家小姐的兄长扯住他与他理论,自始至终不曾对他施以拳脚,依此看来,令尊是年纪大了,体虚气弱,被人当场揭穿不义之举,羞气攻心而死!”

    王大王二听了磕头道:“大人,家父冤枉,家父”。

    闵县令摆手道:“慢来,慢来,本官话还没有讲完呢。可是依你兄弟所言,令尊身体一向很好,断然不会因为一时气恼便送了性命,当时马昂正与你父争执,随后你父倒地死亡,虽然你不曾亲眼目睹,不过街坊邻居皆可证明,自始至终与你父争执的只有马昂一人,故此杀人凶手自非马昂莫属。”

    王大王二连连磕头,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家父正是被这丧心病狂的凶手活活打死,我老父那般年纪,如何受得了他的拳脚?莫说家父不曾贪图他的财物,纵然真的见利起意,也罪不致死,求大老爷主持公道”。

    马昂一听急了,双腿一挺便要站起来,旁边两个衙役手中水火棍交叉点地,在他膝弯里交叉下压,疼得马昂哎哟一声,跪在那里动弹不得。

    马怜儿见了连忙过去扶住他肩膀道:“哥哥稍安勿躁,闵大人清正廉明,自会秉公而断!”

    马昂睁圆了双眼又急又怒道:“哥哥哪里对他施过拳脚?那老匹夫讹人钱财,他的儿子又是这般货色,摆明了是坑我,你快去找爹”。

    他话未说完,肩头便被马怜儿狠狠拧了一把,惊愕之下抬头望去,见妹妹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顿时有所了悟,当即闭口不言。

    闵县令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个有勇无谋的蠢材,要不是看你父亲和我同在这鸡鸣驿为官,真懒得救你,如果不识好歹,活该你受些折磨”。

    当下闵县令清了清喉咙,肃容说道:“本官在这鸡鸣驿两年,一向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治下一派兴旺,清誉有口皆碑,不会纵容一个歹徒,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杨凌听得直想笑,这些话不用别人来表扬,自已这么当众夸自已就够搞笑的了,偏偏这大胡子说得既认真又吃力,仿佛背书一般,不过想想后世写年终总结人人都是这般自夸,说得自个儿跟朵鲜花儿似的,也便释然。

    闵县令话风一转,提高了嗓门道:“本官自接到这件案子,昨夜便冒雪走访街邻,调查取证,并命忤作检查令尊遗骸,据本县所知,令尊身上没有外伤淤痕,故此难有因殴致死的这个这个直接并单独证据”。

    闵县令暗暗咽了口唾沫,心想:“这杨秀才从哪儿弄来这么拗口的词儿,不过听着挺高深莫测的,嘿嘿!”

    他端起杯茶来抿了一口,继续道:“另据本县所知,你家是两年前从闽南迁来此地,令尊去年秋上曾经大病一场,所以身材一向硬朗之说殊不足信。

    另据酱铺何老实交待,你父对他说过迁来此地途中曾在湖广被腹蛇咬过,曾经为此拖延了十余天行程,因为着急行程,未曾完全康复便即重上路程,这些都可能埋下致死之因。

    为了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纵一个坏人,本县决定,马昂收押看管,此案不曾问明之前决不开释,同时着忤作对令尊开膛验尸,察验是否有内伤。同时,你家要寻找去年给令尊大人看病的郎中,讨来当初下的药方,以证明令尊的病不足以留下致命后患。

    另外你家要速速谴人赴湖广,寻到当初为你父看病的郎中,索取当初治病的方子,当然,还要请府城名医拿出体内腹蛇余毒未清、不会致死的鉴定,本县当会据此判马昂的死罪”。

    “啊?!找去看为老爹看病的郎中,这个倒好办,去府城请名医来,这个也勉强办得到,只是还要远赴湖广,去找当初开方的郎中,万一他已迁居别处,千里迢迢岂不白走一场?”。

    闵县令阴阴一笑,这还只是第一招罢了,若是王家一发狠,真的千里迢迢把郎中的方子拿了来,便安排马昂抗诉,便要王家再去一趟湖广,取药房的证明了,再不行还可以打发他兄弟二人回祖籍找当地官府、地保出具的老父一向身材硬朗的文书嘛。

    总之是路程折腾得越远越好,要的证据越细越好,既显得自已审案谨慎、重视人命,又折腾得他不厌其烦、精疲力竭,直至放弃追究为止,此为保险理赔惯用伎俩之一。

    王大王二目瞪口呆,还待申辩几句,闵县令已经双眼一瞪,啪地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来啊,把疑犯马昂押回大牢好生看管,其他人等各回各家,待苦主王家寻来证据,本县再升堂问案,退堂!”

    众衙役轰地一声喏,当下便有两个长得粗壮的役差奔将出来,如狼似虎地拖起马昂出去。这一番凶神恶煞的做作虽是针对马昂,却也吓得王氏兄弟胆为之寒,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

    王家兄弟回到家中相对无言,若说就此罢手实在心有不甘,商议了两日才决定由王大收拾行装赴湖广一趟,待取回证据再往府城请人,家里由王二先料理生意。

    正商议着,王大的老婆急匆匆地跑进来,焦急地道:“相公,我道咱家这两日没有客人上门,还当是刚刚出了人命,年节上乡亲们有所顾忌,却原来驿丞署的人到处胡言乱语,说咱家做生意以假充真、以次充好,强买强卖,不但闹得鸡鸣驿尽人皆知。听说那些杀千刀的驿使们各处传递公文,也到处造谣,便连外乡人都要知道了。如此下去,咱家哪里还有生意可做?一家人岂不是只有等死了么?”

    王氏兄弟听了大吃一惊,做生意的最怕落下个不好的名声,驿丞署在本地造谣还不算,利用他们百十来个信使南来北往的便利到处胡说,那王家乐器行只有关门大吉了。

    王家在此地没有田产,全靠经商为生,家里虽较普通农人为富,但那时重农轻商,社会地位比之农民尚有不如。

    大明朝廷就规定,农民可以和有功名的人一样穿丝绸,但是再富有的商人也是没有这个待遇的。所以尽管农民买不起丝绸,富商买得起却不准穿,就算那些家财万贯的商人也只能在家里绫罗绸缎,出门的时候仍然要换上粗布衣裳,否则给人告到官府便是大罪。

    因此上王家打官司,本来就处于劣势地位,若是再把生意搅黄了可就得不偿失了。看看这一大家子人,难道为了已死的人要闹得一家人活不下去?

    这一来两兄弟把官司打到底的念头便淡了些,想想年关将近,这时出远门也不妥,不如两兄弟先好好打理店面,等过完春节再说。

    两兄弟一齐跑到前堂招揽生意,过了两日不但一笔生意做不成,又听到传言说王老爷子讹诈他人钱财,被人当场揭穿羞愤而死,王家两个儿子比他老爹还要贪财,寒冬腊月的,将老爹的尸身扔在忤作房不管,任由忤作开膛剖腹、剔骨验伤,想诈取一些钱财,

    。

    常言道:人言可畏,别人哪管什么真假,总之别和他们来往坏了自家名声便是,所以本来一些非常友好的街邻这两天看到他们神色也变得怪怪的,渐渐地开始疏远起来。

    两兄弟愤愤不平地去求见县太爷,却听说刘家坪因为雪大压塌了三户人家的房子,爱民如子的县尊大人已经前去安抚救济去了,待第二日再去,又听说县尊大人去宣府调运本地官衙、驿丞署的冬粮去了。

    烽火连三月 第12章 拖得拖得

    这一日王二去府城上货,王大坐在柜台里望着街上的行人发呆。店里冷冷清清的,去年这时候,一些秧歌、高跷队还有寺庙、戏班总会来买些应景儿的便宜乐器,今年到现在还一件都卖不出去,总不能上街去拉人吧。

    王大愁得一筹莫展,仔细想想老爹总说有胸闷的毛病,去年那场大病就是因为忽然晕厥,如今忤作验尸身上没有伤痕,莫非真的是因为羞愤交加、心堵气促而死。如今闹得王家乐器行声名狼籍,眼看一家老小就要喝西北风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怔仲地想着心事,忽地有人拍了拍柜台,笑呵呵地道:“王大啊,发的什么呆呢?盘算着置办些什么年货么?”

    王大一抬头,见一个青布袍子的清矍老人满面微笑地站在柜台外,连忙起身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地道:“吴老板,你老怎么有空儿来了?快快请进。屋里的,快沏壶好茶来”。

    这位面目清矍的老人叫吴杰,五十出头,是川陕一带来京城附近做药材生意的商人,那财势远非王家可比。鸡鸣驿是他周转药材的集散地,是以一年倒有半年在此地盘桓,这里做生意的人大多认得这位出手阔绰的吴老板。

    吴杰笑吟吟地在椅上坐了,说道:“忙个啥,这不快过年了嘛,忙完了这桩生意就要回去过年了,路过你这里顺道来看看,怎么今天你坐柜台呀,瞧瞧,还是不会张罗呀,门前冷落得很呐,你爹呢?”

    王大脸色一黯,强笑道:“唉,吴老板,不瞒您老,家父前几天刚刚去了”。

    吴杰吃了一惊,失声道:“怎么会?我离开这儿去陕川进药材时,王老板身子还蛮好的嘛,怎么去年那个胸闷气短的老毛病又犯了?”

    王大的老婆斟了壶茶出来,也是满面愁容,见了吴老板强笑着见过礼,斟了杯茶又退到后房去了。

    吴杰从袖筒里掏出他那翡翠嘴儿的旱烟袋,从系在腰带上的荷包里掏了袋掺了药材的烟丝,用火煤子点燃了,悠悠地吸了一口,眯起眼睛道:“王老板望七的人了,常言道人生七十古来稀,王老板也算是寿终正寝,算得上喜丧了,我知道你们兄弟二人孝顺得很,来来来,坐下,别伤心了,给我说道说道”。

    王大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其间自然隐瞒了从父亲身上搜出珠子的事来,末了恨恨地道:“父仇不共戴天,吴老板,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你说,这仇我要不报,还不得被街坊邻居戳着脊梁骨给骂死?只是如今咳,他马家势大呀,到处造谣搬弄是非,所以才,您也看到了,就连客人都不上门了。县尊老爷又不在府里,我看呐,他嘴上说得好听,也象是官官相护,有意偏袒马家呀”。

    吴杰听了冷笑一声,吧嗒了口烟道:“什么象是?这不明摆着么,人家就是在帮着王家呢”。

    王大听了又惊又怒,恨恨地一拍大腿道:“我就说嘛,又要我们找郎中、找药铺老板,我们去找县太阳,他又总是不在,这这,嘿,他这是逼着我抱着大明律进京告御状啊”。

    吴老板抽了口烟,翻着眼睛道:“你还以为这是洪武年间呐?进京告御状?亏你想得出,皇帝住在紫禁城中,重门叠户重兵把守,你见得到吗?就算见到了又如何?人家县太爷可没说不办这案子,人命重于天,审慎断案原本没错,到时说不定皇上还要夸奖人家闵大人办案谨慎、不草菅人命呢,到那时判你个诽谤朝廷命官、欺君枉上的罪名,那可是满门抄斩、祸灭九族的大罪呀”。

    王大听了如此可怕的后果,不禁骇得毛骨悚然,半晌方吸着凉气道:“我的乖乖,亏得吴老板你出言提醒呀,我见识少、没见过什么世面,要不是听您老一席话,可就给自已招来天大的祸事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吴老板微微一笑,悠悠地吐出口烟来,看着那烟雾袅袅升起,慢慢地道:“王老弟呀,老哥哥也说不上什么见识,不过走南闯北,这种事听得多了,见得多了罢了。常言道民不与官斗,又有句话叫民心似铁、官法如炉,这件事上你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就算官司打上金孪殿去,也未必奈何得了人家,现在反闹得自家过不下去,我有几句良言相劝,不知你肯不肯听呢?”

    王大听了连忙端起壶来给吴老板又续了点热茶,毕恭毕敬地道:“吴老板您请说,不瞒您说,我这两天心里头啊没着没落的,那可真是如骑虎背、上下不得呀,你老有什么好主意,还请您老看在死去的家父面上,不吝指教呀”。

    吴老板呵呵一笑,将烟袋锅儿在椅子腿上轻轻地磕了磕,轻轻放在桌上,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道:“说起来这事儿原本就是不明不白的,你虽有证人证明那马昂与你争执时,王老板死在一旁,可没有人为你证明那马昂动手打过他。那位杨秀才是有功名的人,他又是从头至尾一直在场的人,要是我做县太爷我也不能就这么定人家的罪,所以你还真怪不得人家闵县尊。

    如今事情搞成这样,王老弟啊,我说句公道话你可不要见怪,王老板是望七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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