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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贵人的声音虽然不大,尾音却微微下压,隐含着威胁。

    跪在雪地上的宫女梗着脖子道:“回贵人的话,奴才实在是不知道为何贵人的脖子会变成这样,奴才只是负责看管递送娘娘的润肤香膏,其他的事奴才明明没做过,贵人要奴才如何承认!”

    她说完这句话就再一言也不发了,仿佛成了一具无言的雕像。

    随着动静的扩大,东侧房正院里一盏盏灯笼次第被奴才们点亮了,映衬着夜幕的浓重深黑,形成一片黑红交替的朦胧幻影。

    在灯影里,七喜终于彻底看清了宫女的脸。

    “是鼠!”,七喜不由得低低说道。

    吉灵看了她一眼,问道:“鼠是谁?”。

    “是原先懋嫔娘娘院子里的人,上个月,海贵人房里的粗使宫女金桂得了急病,夜里发作的,没救得过来,早上发现的时候,身子都硬了。懋嫔娘娘就把粗使丫鬟鼠拨了给她去,因为她长得又瘦又,属相又是老鼠,手帕上和包袱上都绣着老鼠的图案,奴才们私底下都喊她叫做鼠。”。

    吉灵想了想,皱眉道:“金桂既然没了,不是该内务府拨奴才来补上么?”。

    七喜点点头:“是啊,只是……”,她说到这儿,低下了头。

    吉灵有点奇怪,看着她道:“只是什么?”。

    七喜凑近了吉灵,声音低不可闻:“常在之前一直病着,所以不知道,奴才听懋嫔娘娘那边的太监们议论,说是金桂长得好,好几次皇上过来,金桂都抢着露脸伺候,碍了贵人的眼,所以才……”。

    毕竟是夜里,七喜说到了这事儿,也有些后背发凉,她低低道:“总之,金桂的事情过后,海贵人便不大情愿多提,内务府要遣人过来补缺,也被贵人婉拒了,还是懋嫔娘娘心肠好,便从景阳宫内调了奴才给她。”。

    屋外。

    眼看着鼠还是一言不发,海贵人眼神渐渐由愤恨转为冰冷,最后她发出了一声叹息,声音虽然不大,却透着凉意。她微微抬起手,抚摸了一下自己鬓发边的掐丝流丹钗,轻轻扣动了几下指。

    仿佛收到信号一般,那个拖着鼠的太监立即行动了。

    他先是走到鼠背后,伸手从她的腋下穿过去,一把架起她整个人。另一个高个儿太监已经抱来了一条长凳子。两人合力一起将鼠抬起扔在了长凳子上。

    鼠趴在长凳子上,发丝浸透着雪水和嘴角的血水贴在脸上,她仿佛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恐惧与绝望的表情。

    高个儿太监看来与她是有几分交情的,此时虽然迫不得已,脸上还是露出了同情的神色,虽然有奴才早就将板子拿了过来,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立即接过去,只是蹲了下来,凑近了鼠,声音很急促:“鼠,你这是何苦?”。

    鼠紧紧地闭上眼,终于从眼角流出了一滴泪珠,却还是没有话语。

    高个儿太监不再说话,从怀里飞快地掏出一块手帕,塞进鼠嘴里,站起身接过板子,默默等待着海贵人的命令。

    海贵人看了一眼身边的贴身宫女银菊,银菊会意,上前一步道:“打!”。

    此言一出,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

    宫女被打板子,本已少见。更何况宫女被打板子和太监被打板子是不一样的。

    太监挨打,直接趴下就是,而且疼得受不住了还可以求饶,或者向主子谢恩,谢主子教训自己;但是宫女打板子,是一点声音都不许发出的,而且要把裤子脱下来,直接打屁股,不许哭,不许叫,不发出任何痛苦难忍的声音,说得直白点,哪怕把你打死了,都不许发出一点儿声音扰了主子清静。

    所以高个儿太监方才才给鼠嘴里塞了一快帕子。

    另一个太监闷声哼了一声,一把想要撕开了鼠的裤子,鼠发出了一声闷哼,终于流下眼泪来,双手向后,拼命挡着那个太监的手,又捂住衣襟。

    太监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不由得恼羞成怒,向那高个儿太监怒吼一句:“洋子,你是傻了不成!还不来帮忙?”

    叫做洋子的高个儿太监慢慢地走了过来,别过脸去,帮助按住了鼠的手。

    眼看着衣裳就要被扯开,鼠不知从哪儿生出了力气,忽然猛地从凳子上滚了下来,一手扯掉了嘴里的帕子,终于跪着膝行到海贵人面前,哭着道:“奴才冤枉!求贵人明察!奴才冤枉!”。

    海贵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踩着花盆底鞋慢慢走到她面前,眼看她十根手指冻得如同红萝卜一般,上面还有冻疮,此时在雪地里已经发紫了,便慢慢抬起花盆底鞋,对着鼠的手指狠狠碾下去。

    伴随着骨节碎裂的声音,鼠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她一边号叫着,一边要将手指抽出去,却奈何海贵人用了十分的力气。

    海贵人冷笑了一声:“我原以为你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原来也是知道痛的,说!那润肤香膏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半夜的,贵人妹妹这儿是怎么了?”一个平缓柔和的女声郎朗响起,声音温柔得能瞬间抚慰人心。

    海贵人面上神色一顿,松开了花盆底鞋,鼠赶紧将手抽了出来,颤抖着送到嘴边,不住吹气。

    吉灵放眼看去,只见景阳宫的正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点亮了烛火,

    一个年约四十的女子静静站在那儿,虽然身边仆役不多,只有一个姑姑模样的宫女急急忙忙地跟在她身后,要给她系上披风。

    吉灵用了一下原主脑海里的回忆,知道这就是景阳宫的主位娘娘——懋嫔。

    风雪早就停了,一轮冷月悬在景阳宫的上方,默默地俯视着宫殿中庭院里发生的一切。

    只见懋嫔形容瘦弱,脸颊委顿,面色有些枯黄,但是眉眼秀丽,能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只是毕竟岁月不饶人,不仅脸颊显现出下坠的趋势,就连微笑的时候,嘴边也有了浅淡的法令纹。

    但是她看起来是那样病恹恹,只不过说了这一句话,就捂着胸口有些喘气。此时,她身边的奴才终于追了上来,帮着她系好了披风。

    鼠看见懋嫔娘娘来了,眼里冒出了仿佛看见救星一般的火花。

    是啊,那不是她的旧主子吗?

    吉灵以为她就要过去跟懋嫔求救了,谁知道鼠眼里的那道火花转瞬即逝,却默默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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