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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灰尘,有些上头还挂了好些蜘蛛网,只能依稀看

    出是些瓷器青铜古玩之类,最后两个小箱子裹更严实,沉重红木箱子里头

    似乎还有一层铁箱子。

    盛老太太眼神幽深,似乎想起许多往事,静静道:“原来还有好几十

    箱子上等料子,什么绸缎锦绒皮子,都叫我一把火烧了。还有些被我变做

    了银钱,打点疏通都要银子,总不好让你父亲两手空空行走官场,当初从

    侯府陪来,只剩下这些了……给了你罢。

    明兰刚刚咳嗽好了些,又险些呛着,连忙回道:“祖母东西自要传给

    哥哥,呵呵,给我些银子就好了。”别开玩笑,她要是扛着这些嫁出去,

    还不被王氏掐死,就是长柏哥哥也未必会待见她呀。

    盛老太太似乎没有听见,自顾自说下去:“你们几个姊妹,除开你们

    父亲给的嫁妆,我照例每人贴一千两银子,哥儿们嫡庶有别,你大哥哥娶

    媳妇我贴一千五百两,两个小我每人给八百两就是了;我在盛家待了一辈

    子,你祖父待我的那点子情分也算结清了,可这些箱子便与盛家无干系了。”

    语意平淡,倒像是在交代后事,明兰心里难过,要知道余嫣然所有陪

    嫁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五百两银子,这还是余阁老怜惜她远嫁给贴补了,当

    然这从另一个方面也反映了余阁老很清廉,余大人很吝啬。

    明兰过去扯着祖母袖子,轻轻劝道:“祖母,还是给哥哥罢,他才是

    咱家长子嫡孙呀。”盛老太太久久才回过神来,看着明兰,那眼神古怪让

    人心惊,才缓缓道:“这箱子不敢说价值连城,也够你一世无忧了,你真

    不要?”

    明兰叹着气,索性说开了:“说实话罢,好东西人人都喜欢,可是有

    多大头戴多大帽子,该是我就是我,不是我抢也没用。这些个宝贝物件便

    是放到大姐姐夫家去也是够阔气了,我如何受得起?还有……”明兰在祖

    母兴味目光下说不下去了,讪讪结尾:“总之,孙女年纪还轻,若是有造

    化自有好日子过,这些青铜古玩还是算了吧。”

    在这古代,钱真不是万能,如果没有相应能力和家世护佑,有钱商贾

    容易成为被官府或权贵讹诈敲打。盛维越来越发财而没什么波折,就是有

    个当官堂弟,宥阳七品县令换了几任都与盛家和睦相处,李家为什么死活

    也要儿子读书做官,他们家早够钱了,也是一样道理;如果为了这几箱子

    东西得罪了王氏和长柏,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盛老太太好笑看着明兰:“谁说这七八口箱子都给你了?”

    明兰顿住了,好吧,她自多了,只好尴尬笑了笑,盛老太太指着最后

    那两口箱子道:“那才是给你,都是些我使过玉器首饰,多大脑袋戴多大

    帽子,这祖母知道,不会让你逾矩。”接着放柔声音,“你心明眼亮,能

    不贪图银钱,祖母很高兴,这些物件给了你,也不枉了。那些几口箱子也

    不是给你大哥哥,以后祖母自有别打算,你今日也见见世面,可是前朝古

    物呢。”

    明兰讨好扭到盛老太太身上去,小小声道:“我哪里看懂,祖母说与

    我听吧。”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无奈拉着小孙女走到箱子前,一样一样说了来历

    名称,明兰听着听着,忽然冒出一句:“要不这两箱子祖母也自己留着吧。”

    老太太这次是真惊奇了,觑了觑了孙女;明兰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

    说了:“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姐姐自然都是极孝顺!可祖母总得留些体己银

    子呀,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其实她想说是,千子万子不如手中银子,何况你还不是亲娘,这是常

    年工作于民事法庭小书记员肺腑之言。

    老太太心中一动,柔声道:“好孩子,你放心,祖母棺材本厚着呢。”

    府里留着仆妇里有不少是老太太原来陪房,老太太要和他们说话,怕

    明兰闷,便打发她到园子里去逛逛,明兰嘟着嘴:“我不爱逛园子。”她

    想逛街。

    盛老太太板着脸塞给她一把小算盘:“那就练练吧,连百子都打不下

    来,当心以后嫁了人,把家给败了。”明兰幽怨瞅着祖母,权衡了一下,

    痛苦道:“那我还是逛园子吧。”

    人家上过小学初中高中奥数班好不好,基本功就是心算!

    明兰毫无兴趣绕着半片湖走了一圈,然后坐在一棵枯黄柳树下白石头

    上,双手撑着脸颊,对着湖水发起呆来:金陵湖水清凌凌,和山东大不相

    同,映照出明兰一张皱皱苦瓜脸,明兰忽然使起小孩子气来,捡起一把石

    子,一颗一颗往湖里乱丢。

    连嫁妆都备好了,看来祖母对自己婚事已经心里有数了,偏不让她问,

    不论多疼她,不论被明兰哄多晕,盛老太太始终拒绝让明兰参与讨论婚事。

    听说当年她的婚事就是自己拿主意,结果……在簪花筵上偷偷看见了新出

    炉探花郎,听人家吟了两句诗,当场生情,违抗疼爱自己父母,下嫁盛家,

    新婚几年后爱淡情驰、夫妻反目。

    听起来很像话本故事,诚然艺术源于生活这句话是有根据,可她可是

    理智法律工作者呀,她不会一见钟情然后发傻乱嫁人!明兰很伤感继续丢

    小石子,她真很想知道她将来阿娜答是谁欸。

    “明兰妹妹。”一个清朗少年声音响起。

    明兰呆呆抬头,胡乱张望一圈,才看见湖边朗然站立一个俊朗少年,

    他正朝这边走来,看明兰木愣愣样子,贺弘文边走边笑道:“妹妹不认识

    我了么?”

    明兰璨然而笑,站起来俏皮福了福:“弘文哥哥,小妹这厢有礼了!”

    贺弘文走到明兰三步处站住,拱手而鞠:“今日祖母携我贸然造访,

    失礼失礼。”

    明兰瞧见贺弘文身上素衣孝巾,便敛容道:“你外曾祖父出殡,我和

    祖母本想去,可是……”贺弘文连忙摆手,温和笑道:“你们原就是来吃

    喜酒,又住在伯父家里,红白事相冲总是不好,你们不来是对。”

    明兰低声道:“贺老太太定然很是伤怀。”

    贺弘文走过来,瞧着明兰,和气道:“祖母豁达,常言人皆有生死,

    此乃天道;外曾祖父已是高寿,睡梦中过世,也算是喜丧了。死有何惧?”

    明兰怔了一下,点头道:“贺老太太说极有道理,我也不怕死,我只

    怕活不痛快。”

    贺弘文听了一动,笑道:“我也不怕死,只怕活不长而已。”

    明兰终于笑了出来,贺弘文见她笑了,才问道:“适才妹妹做什么愁

    眉苦脸?你堂兄婚宴上红包拿少了么?”

    明兰摇头,苦着脸道:“我不会打算盘,祖母说我会败家。”她当然

    不能说自己在担心盲婚哑嫁,只好随口诌一句。

    贺弘文失笑:“这有什么,我小时候拿上配人参膏去喂金鱼,费掉了

    不知多少,金鱼也翻了白眼,父亲追着后头训我是败家。”想起亡父,弘

    文脸上一黯。

    明兰大摇其头:“伯父训错了,这哪是败家,这是庸医!我们错误完

    全不可同日而语,请不要把我拉下水。”

    贺弘文扑哧一声,不禁莞尔,指着明兰连连摇头,少年温柔从容,笑

    和煦爽朗,湖光山色,秋风吹动一抹淡淡草叶香气,明兰忽觉心境开阔。

    第45回

    回宥阳盛宅已是傍晚,贺弘文留了一大包草药风制陈皮给明兰,明兰

    尝着甘甜清凉,一回去就分出一半给品兰送去,谁知品兰却不在屋里,丫

    鬟支支吾吾说大小姐回娘家了,明兰立刻就觉着不对,连忙又到了淑兰原

    住处。刚进内间,只见淑兰满脸都是泪痕,面色灰败如老妪般倚在床榻上

    昏迷,品兰捏着拳头在屋里暴躁走来走去。明兰忙问何事,品兰磨着牙齿

    把事情解释了一番。

    原来孙志高那位外室有身孕了,孙氏母子大喜过望,连忙要把外室纳

    进府来,淑兰秉性柔弱,不过身边妈妈颇为果断,一看事态不对,即刻带

    着淑兰回了娘家。

    下午孙母便杀上门来,傲慢要求淑兰让那外室进门,盛老太太寸步不

    让,只给了四个字:留子去母。孙母冷笑几声,张扬摆袖而去。

    品兰气愤不过,跑出去对着一棵枯黄柳树破口大骂了半个时辰,明兰

    在一旁也劝不出什么话来,只默默陪着,直到天渐渐黑了,品兰明兰才垂

    头丧气回屋,刚到屋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悲戚哭声和李氏无奈哄劝声。

    “…自婚后,婆婆说不可打扰相公读书,一个月中…不到三五日,…

    …埋怨我无能,我便为他纳妾,……他又嫌那些个无趣……如何是好!”

    淑兰哭诉断断续续闪进了明兰耳朵,品兰天真,半懂不懂,可明兰全明白

    了。

    淑兰相貌平凡,又老实懦弱,孙志高自诩才子雅士,老婆通房统统看

    不上,好容易见了一个漂亮懂风情又有几分才华‘边缘’女人,自然被迷

    住了。

    明兰轻轻叹气,这个世界对男人总是比较宽容,只怕淑兰这次要吃亏。

    果然,之后几日盛府被几拨人马搅鸡飞狗跳,有来说情孙氏族人,也

    有来瞧热闹三房女眷,更有在乡中素有名望耆老来调解,不过说来说去,

    大意见还是一样:叫淑兰大人大量,让那女子进门算了,便是生下男丁也

    是归在淑兰名下。

    盛家始终不松口,时日久了,外头流言蜚语骤起,说长道短,纷纷指

    责盛家女儿善妒,不肯容人,孙志高始终不曾来接妻子,更索性把那舞姬

    领进了门,里里外外当正头夫人般奉承起来;李氏也渐渐熬不住了,只有

    大老太太坚韧沉默如同磐石,任凭谁来说只闭口不言。

    半月后,大老太太忽然发话,说她要见见那个舞姬。孙母以为盛家撑

    不住了,第二日便乐颠颠带着那舞姬上门来,谁知大老太太一言不发,只

    把那舞姬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又问了几句话,然后转身进屋,孙母还没

    回过神来,便被送出门去了。

    这一日,品兰心不在焉看着明兰往肚兜上描花样,不住往外头张望,

    忽然一个小丫鬟快步跑进来,在品兰耳旁说了一句,品兰立刻如弹簧般蹦

    起来,拉起明兰飞也似往外跑,明兰险些被拖倒,绣花绷子掉在地上都来

    不及捡,没头没脑跟着跑起来。

    跌跌撞撞奔了一路,穿花丛过树林,只觉得路越来越窄,后来索性连

    正经小路都不走了,踩着草泥地深一脚浅一脚越走越偏僻,绕过主屋几间

    房,来到一间幽暗茅草屋。

    明兰终于甩开品兰手,喘气道:“我再也走不动道儿了,你到底要作

    什么?”

    品兰红彤彤小脸上闪着兴奋光彩:“那天孙老太婆来过后,祖母把自

    己关在佛堂里都几天了,只和你祖母说过几句话,连我母亲都不肯见,我

    一直叫人守着,今日祖母忽然叫母亲去见她,如果我猜不错,她们是要商

    量姐姐事儿。”

    明兰连连点头,觉着这位堂姐很有逻辑分析头脑,便问:“那又怎么

    样?”

    品兰怪叫一声,恶狠狠揪住明兰袖子:“我姐姐生死大事,你居然说

    ‘那又怎么样’?信不信我揍你!现在我要去听她们说话,你去不去?”

    明兰惊奇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所谓大家闺秀,是连打听人家私密

    都不应当,何况偷听,好吧,虽然她也偷听过几场,但那都是老天爷送上

    门来呀!

    明兰惴惴道:“这,这不好吧?怎么可以偷听!”一看品兰脸色不虞,

    连忙又道:“况你怎么偷听呀!你祖母难道会敞着窗子大声说出来?”

    品兰胳膊一挥:“不用担心,这儿有个狗洞,我小时候被罚在佛堂禁

    闭时常溜出去,很是隐蔽,幸亏这回祖母在佛堂说话,不然我还真没辙,

    我当你是亲姐妹,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前几回你总与我一道挨罚,

    很讲义气,所以我有好事也不忘了你!”

    明兰一个趔趄,几乎绝倒,有没有搞错,钻狗洞和偷听算哪门子有福

    同享!

    品兰不理明兰哆哆嗦嗦抗议,利索扒开肆长杂草山藤,露出一个尺余

    宽窟窿,一边用眼神威逼明兰,一把拖过她往那狗洞里塞,明兰苦着脸,

    等品兰进去后,挽起袖子扎起裙摆,一路狗啃泥般往前挪动,过了会儿,

    前头品兰便直起了身子,然后把明兰拉出狗洞,明兰转头一看,自己刚才

    出来洞口原来是一个大水缸和杂草挡着。

    品兰吃力把水缸搬回去:“我特地叫她们这几日别往这个缸里打水。”

    然后两个女孩贼头贼脑穿过一个院子,小心闪进内宅,品兰熟门熟路

    溜进一个窄门,然后就是一片漆黑,品兰蹲下,明兰笨拙随着品兰狗爬几

    步,然后趴进一个类似柜子里地方。

    品兰凑到明兰耳边,蚊鸣般声音:“这里是佛龛后面夹间,放心,这

    屋子很大。”

    明兰渐渐心慌起来,觉得今日自己着实唐突了,只伸手过去拧了把品

    兰,她们趴着等了一会儿,忽听见帘子掀动声,然后是李氏屏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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