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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四本

    《女则》,一一摊摆在四个女孩面前。

    女孩们惶恐的用手指扭拧着帕子的互相对看,孔嬷嬷一脸冰冻般的寒

    气,半丝笑容也无,冷冷的道:“每人五十遍,抄不完以后也不用来学了。”

    如兰不服,刚想开口辩驳,蓦地被孔嬷嬷威严悍烈的目光一瞪,讪讪

    的缩了回去,华兰咬了咬嘴唇,提起笔就抄了起来,明兰暗叹着气,也跟

    着抄了,只有墨兰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孔嬷嬷,眼泪也不流了,呆呆站

    在当地。孔嬷嬷看也不看她们几个,自顾自的拿起一卷佛经看了起来,墨

    兰无奈,也抄写起来。

    这一抄,就抄到黄昏西下,眼看到了晚膳时分,孔嬷嬷依旧不动,叫

    丫鬟点了灯,一言不发的让女孩们继续抄,明兰已抄得手臂发麻,头昏脑

    胀,抬头看了一圈难友们,个个也都是一副黄连面孔,其中尤以如兰小姑

    娘为甚,不断伸着脖子朝外头探着看。

    外面等了好几个丫鬟婆子,是各处派来接小姐去吃晚饭的,已经轻轻

    的问了好几声,女孩们又饿又累,都期盼地抬头往上看,谁知孔嬷嬷恍若

    未闻,只让小丫鬟出去说了一声‘还未下课’,四个女孩齐齐颓然低头,

    明兰暗中腹诽不已——她是无辜的呀,无辜的!又过了一会儿,孔嬷嬷看

    了看铜漏壶,便对另一个丫鬟吩咐:“去请老爷夫人和林姨娘过来。”

    这一下,四个女孩都怕了,心知事情要闹大,华兰尤其不安,墨兰也

    偷眼去看孔嬷嬷,如兰最怕盛紘,手中的毛笔都抖了起来,明兰手中不停,

    继续抄写,但也暗暗发慌,这情景有些像她小时候被老师犯错被留了课堂,

    一脸凶神恶煞的班主任等着家长来赎人,没想到重新投了次胎,明兰又享

    受到了这般待遇,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熟悉感。

    过不多久,盛紘夫妇和林姨娘都到了,四个女孩被父亲严厉的眼神扫

    过,都齐齐缩了脖子,孔嬷嬷起身把上首的正座让给盛紘和王氏,盛紘先

    辞过,后才与王氏坐下,孔嬷嬷自端坐到旁边的灰鼠靠背大椅上,又给林

    姨娘端了个矮脚凳放在下首,林姨娘略略欠了欠身,没有坐下,只在一旁

    站着。自从离了王氏处,明兰许久没见林姨娘,只见她苗条身段,盈盈婉

    约,一身木兰青双绣梅花锦缎外裳,清雅秀丽,头插一支点翠白玉响铃簪,

    走动间轻声叮咚作响,甚是好听好看,生生把一旁珠翠环绕的王氏比了下

    去。

    “孽障,自己闯了什么祸,还不说来?!”盛紘一看就知道女儿们惹

    了事,低沉喝道,一边歉然的去看孔嬷嬷;王氏焦急的看着两个女儿,却

    也不便多说,林姨娘倒沉得住气,低头站着不动,四个女孩谁也不敢吭声。

    孔嬷嬷见众人坐定,挥挥手,她身边四个小丫鬟倒似训练有素,整齐

    利落的行动起来,两个出去把外头的丫鬟婆子隔出几米远,两个把葳蕤轩

    正房的门窗都关好,只在屋内留下几个心腹贴身的服侍。

    一切布置妥当,孔嬷嬷才朝着盛紘微笑,温道:“今日叨扰大家了,

    原本这事也无需惊动着这许多人,但既老太太托了我,我也不敢推诿延误,

    这才惊扰老爷太太,且墨姑娘是养在林姨娘屋里的,便连林姨娘一同扰了。”

    盛紘立刻拱手道:“嬷嬷有话请说,定是这几个孽障不省事,惹了嬷

    嬷生气。”说着又去瞪女儿们,四个女孩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孔嬷嬷和煦的摇了摇头,轻声道:“说不上生气,只是姑娘们大了,

    有些是非却得辨一辨;烟儿,你过来,把今儿下午的事清楚的回一遍。”

    说着,孔嬷嬷身后走出个小丫头,走到当中福了福,便把下午的吵架事件

    清楚的复述了一边。这丫头年纪虽小,却口齿伶俐,声音脆亮,把四个女

    孩吵架时说的话一一转述,一字未减一字未加,几个兰听见了,都脸红羞

    愧,不声不响。

    听完了,王氏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不过是小姐妹间吵架罢了,可盛紘

    越听越怒,待到听完,大力拍着案几,怒喝道:“你们几个孽障,还不跪

    下!”

    女孩们吓的连忙要跪下,却被孔嬷嬷叫住了,道:“天冷地寒,别把

    姑娘们的膝盖冻着了。”谁知孔嬷嬷叫丫鬟拿出四个锦缎厚绒的蒲团并排

    放在地上,然后点点下颚,示意现在可以跪了;女孩们一字排开的跪下;

    明兰对于下跪是个生手,跪得东倒西歪,孔嬷嬷很好心的帮她纠正姿势。

    盛紘把案几拍的啪啪响,吼声几乎震动屋顶,指着下首跪着的女孩道:

    “孽障,孽障,你们如此不知礼数,胡言乱语,与那粗俗村姑何异,有何

    脸面做盛家后人,还好你们是姑娘家,这要是儿子,将来免不了要争家夺

    产的,岂不即刻便是兄弟阋墙之祸,罢罢罢,不如现下打死了了事!”

    说着便要去取家法,明兰没见过家法,如兰是无知者无畏,华兰和墨

    兰却吓的哭起来,王氏原想要求情,看着盛紘极怒,绞着帕子不敢开口,

    拿眼睛去求孔嬷嬷,孔嬷嬷笑着摆手道:“老爷不必动气,一味处罚也不

    好,总得让她们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我既为几个姐儿的教养嬷嬷,托大些

    说,也算半个师傅,不如让我来问问她们。”

    盛紘气急败坏,歉意的对着孔嬷嬷道:“嬷嬷涵养学问都是一流的,

    当初便是宫中的贵人您也是问得训得,何况这几个孽障,嬷嬷但问无妨。”

    孔嬷嬷眼光一溜四个跪着的女孩,道:“你们可知错了?”几个兰立

    刻都说知错了,孔嬷嬷又问:“那错在哪里?”女孩们脸色变化,咬牙的

    咬牙,抹泪的抹泪,赌气的赌气,傻眼的傻眼,华兰咬着嘴唇,首先开口

    道:“女儿错了,不该训斥妹妹,没的惹出事端来,让父亲母亲生气操心

    了。”

    王氏不知如何,去瞧盛紘,盛紘面无表情,孔嬷嬷微微一晒,去看墨

    兰,墨兰抖的如风中柳絮,显是又害怕又伤心,哽咽道:“女儿也错了,

    不该与姐姐顶嘴。”

    孔嬷嬷嘴角微微挑了下,接着是如兰,她心里不甘,只说:“我不该

    与姐姐吵架。”

    最后轮到明兰,明兰真是欲哭无泪,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憋了半

    天,憋的小脸通红,怯怯的说:“我,我……我真不知道呀。”

    盛紘略略缓了气,刚才听小丫鬟复述事情经过,怎么听明兰都没错,

    没吵架没挑头没煽风点火,倒是好好劝了几句,却也被连累跪在地上,看

    那小人儿稚气可怜的样子,心里甚是同情,又扫了墨兰哭的悲戚,想起华

    兰、如兰的冷言冷语,怒气又冒起来;指着华兰骂道:“你是长姐,年岁

    又比她们大许多,原指着你能照拂幼妹,以正范例,没想你竟如此刻薄,

    一点也不待见妹妹,将来嫁出去了,也是丢我们盛家的脸!”

    华兰心中火烧般地气愤,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倔强地低着头,一句

    也不分辨,盛紘又指着如兰骂道:“你小小年纪也不学好,什么胡言乱语

    都敢说出来,什么叫‘跟谁学的下作手段,喜欢抢别人的’?墨姐儿是你

    姐姐,有做妹妹的这般和姐姐说话的吗?瞧着姐姐哭得厉害,也不知让一

    让,我没和你们讲过‘孔融让梨’吗?没教养的东西!”

    如兰本就性子爆,闻言,立刻顶嘴:“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给她吗?去

    年舅舅托人捎了一块上好籽玉给我做玉锁,可被四姐姐瞧见了,她哭了一

    顿,说什么自己没亲舅舅,爹爹就把那玉给她了!还有那回爹爹特意给大

    哥哥带了方田黄石做印章,也是半道被三哥哥截了去!爹爹为什么老是要

    我们让她?我不服,就是不服!”

    盛紘气的手臂不住颤抖,当即就要去打如兰,被王氏拦住,她抱着盛

    紘胳膊哭着求:“老爷好偏的心,这回孩子们犯了错,孔嬷嬷都是一视同

    仁,你却只骂我生的那两个,老爷可是厌恨了我,不如我这就求去了吧?”

    一时间,屋子闹做一团,林姨娘低着头轻轻抹眼泪,墨兰也哭得伤心,

    孔嬷嬷看了她们娘俩一眼,目光似有嘲讽,然后放下茶碗,站了起来,笑

    着朝盛紘道:“老爷请先别气,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只不过我正

    当着教养差事,份内要理一理,今日让老爷太太这般动气,倒是我的不是

    了。”

    盛紘连连摇手:“嬷嬷,哪里的话,都是我治家不严,叫嬷嬷笑话了,

    好在嬷嬷与老太太是故交,于我们便如长辈一般,……好,还是请嬷嬷说

    吧。”

    孔嬷嬷站在上首,对着四个女孩朗声道:“这世上的事大多都逃不出

    个理字,我素不喜欢当面说一套、背后说一套,没的把话给传误了,今日

    当着几个姐儿的面,在你们父母面前一次把话说个明白。适才你们都说知

    错了,我瞧未必,现下我来问问。”

    女孩们都不做声,孔嬷嬷又道:“好,咱们先从因头上说起;四姑娘,

    你抬起头来,我问你,五姑娘说你处处抢着大姑娘的头,还拖累了大姑娘,

    你可认?”

    墨兰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哀哀凄凄道:“都是我不懂事,我原想着孔

    嬷嬷难得来,想要多学些东西,给爹爹争光,给家人长脸面,没想竟惹得

    姐姐妹妹不快,都是我的错……”

    盛紘听了面有不忍,想起王氏往日的抱怨,心有不满地又看了华兰一

    眼。

    华兰心中大恨,几乎忍不住扑上去把这巧舌的妹妹掐上一把,王氏几

    乎咬碎一口银牙,孔嬷嬷轻轻短笑了几声,闻言道:“四姑娘,你为人聪

    明伶俐,说话处事周全,可我今日还是要劝你一句,莫要仗着几分聪明,

    把别人都当傻子了;须知聪明反被聪明误。”

    此言一出,墨兰当即停住了哭泣,睁圆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

    孔嬷嬷,随即又委屈地去看盛紘,盛紘也有些不明。

    孔嬷嬷若无其事,继续道:“你有两错,一是言错,你与姊妹拌嘴,

    不该开口闭口就是庶出嫡出的,我虽来这家不就,可四姑娘摸良心说说看,

    盛老爷待你如何,你一句不合,便开口要死要活地做撒泼状,这是大家小

    姐的做派么?”

    墨兰轻轻抽泣,林姨娘有些坐不住了,轻轻挪动身体,哀求的看着盛

    紘,盛紘却不去看她,他似被孔嬷嬷说动了,一直仔细地听着。

    孔嬷嬷道:“第二是你心里念头不好,你口口声声想学东西,想为家

    人争光长脸,难道盛府里只有你一个姑娘?难道只有你长脸了,盛府才算

    有光彩?那你的姐妹们呢,她们就不用学东西长脸?且不说我原就是为着

    你大姐姐来的,你也不想想,你大姐姐还能和你们一处几日?再几个月她

    便要出门子了,偏她结的亲事还是个伯爵府,学规矩礼数正当要紧,你就

    算不念着姐妹间的谦让,也当念着大姐姐的急难之处。我听说林姨娘原也

    是官宦人家出来的,难道她没有教过你,纵算不论长幼嫡庶,可也得分一

    分轻重缓急?!”

    盛紘本是个明白人,但因分外怜惜林姨娘,一颗心也多少偏向墨兰了

    些,此时听了孔嬷嬷的说道,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此话不错,如此看来,

    倒是墨兰偏狭自私了;看向墨兰和林姨娘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明兰跪在

    地上,偷眼看了林姨娘一眼,只看见她一双纤细的手紧紧的抓着帕子,手

    背上青筋根根浮起。

    孔嬷嬷又道:“四姑娘,我知道你素来拔尖,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今日之事看似大姐儿挑的头,实则与你大有干系,这十几ri处处争强好

    胜,事事抢头,一有不如意,便哭天抹泪怨怪自己是庶出,你这般作为,

    可念的半点姐妹情分,念的半丝父亲恩情?”

    一连串问话听着温和,却处处中了要害,墨兰被说的哑口无言,脸上

    还挂着眼泪,张口结舌说不出来半句,转眼看盛紘也不悦地看着自己,目

    光指责,再转头去看林姨娘,见她也惊怒不已,却不能开口相帮,墨兰心

    头冰凉,委顿在地上,轻轻拭泪。

    孔嬷嬷转过身子,对着盛紘福了福,温言道:“适才老爷说我与老太

    太是故交,我今儿也厚着脸皮说两句,儿女众多的人家,父母最要一碗水

    端平才能家宅宁静;虽说姐妹之间要互相谦让,但也是今日这个让,明日

    那个让的,没的道理只叫一头让的,日子长了,父女姊妹免不了生出些嫌

    隙来。老爷,您说是不是?”

    她身形老迈,声音却温雅悦耳,且说的有条有理,听的人不由自主就

    信服,自然心生同感,盛紘想起自己往日作为,女儿还好,要是儿子之间

    也生出怨怼来,那盛家可不长久了,更何况嫡有嫡的过法,庶有庶的活法,

    他一味厚待林姨娘那房的,怕也有祸事出来,想到这里,不由得背心生出

    冷汗来,对着孔嬷嬷连连拱手称是。

    这时,倔强的华兰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王氏拿帕子抹着眼睛,母女

    俩一起万分感激地望着孔嬷嬷;明兰听地两眼冒光,对孔嬷嬷佩服地五体

    投地,这般犀利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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