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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砖地面上就那么一样东西,又是正对着宫门。天气阴沉,反光不强,所以那纸卷儿摞在大殿中央看地清清楚楚,很是乍眼。

    当下便有一位离的较近地御史大人走过去把纸卷捡了起来,一见有封口。有捆线,显然不是随意弃置的东西,再说也没有人敢在金殿上乱丢垃圾呀。他左右看看无人认领,便躬身施礼,双手将那纸卷捧起,说道:“皇上……”。

    正德摆摆手,宝座旁侍候的小太监忙走下一个来,上前接过。又返回去恭恭敬敬地递给正德,正德举在手里高声道:“这卷筒儿是哪位爱卿的呀?都看看,是谁掉的呀?”

    上百位文武官员下意识地摸模袍袖、腰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吱声儿地。正德皇帝见没人认领失物,就打开丝线。展开纸卷儿看了起来,他只看了几眼。便脸色攸变,看着群臣冷冷一笑,说道:“这是谁给朕写的柬书?站出来说话!”

    众大人这才知道是有人用这种方式给皇上递匿名信呢,可是百官起立,各自整束衣袍、牙笏,摆正乌纱,谁没事往脚底下看呐,再说也习惯了金殿上一尘不染的模样,谁会想到脚底下会出现东西?

    正德心情正不好呢,见没一个人答话,不由勃然大怒,拍案道:“若是言官,言而无罪,若是其他大臣,也当据理进谏,难道朕是听不进东西地昏君吗?需要鬼鬼祟祟,匿名投书?”

    群臣彼此相望,还是没有一个站出来承认的,正德愤然起立,一拂袖袍道:“摆驾回宫!”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皇上又没说散朝,走又不能走,留着又没意思,直到正德皇帝气愤愤地带着小太监去了乾清宫西暖阁的老住处生闷气去了,金殿上才热闹起来。

    文武百官三三两两聚作一堆儿,互相打听:“唉,老张,你看清楚没有啊,写的什么呀,惹皇上生这么大气”。

    “刘大人,你不是瞧着呢嘛,我捡起来没人认,不就马上呈给皇上了么,我哪知道写什么了呀”。

    “陈大人,掉东西的位置好象刚才参见皇上时,是你站在那儿吧?”

    “哎哟,李大人,熟归熟,你可别开这种要命的玩笑,你没看皇上生多大地气吗?这个进谏的人连名儿都不敢写,里边的东西不用问,肯定不中听,你看我象是忤逆君上的人吗?”

    “说地是,陈大人可是谨小慎微的人。再说了,人挤人的,爬起来地时候,谁顺手一丢,就贴着金砖出蹓过来了,这地面天天见谁还盯着看呐,可不好说是谁丢的”。

    奉天殿上一时跟菜市场似,闹闹烘烘乱七八糟,李东阳做为内阁首辅,看看不象括,便扬声道:“肃静!肃静!这里是议政地早朝,是金銮殿,都守着点规矩,如此喧哗,成何体统?站殿将军,维持秩序”。

    有和李东阳相熟的官员,便大声道:“李大学士,皇上拂袖而去,这朝政也议不得了,下官这里还有三桩要事准备向皇上启奏呢,您得想想办法呀?”

    “是呀李大人,我的衙门里,公文堆的一人高,总在这儿耗着也不是办法呀,大学士是不是去把皇上劝回来?”

    李东阳无奈,与焦芳、杨廷和低声计议几句,然后便抬手唤过一小黄门,让他马上促请皇帝临朝,或者接见三位大学士。

    小黄门得信儿,一溜烟儿奔后宫去了。

    刘瑾在司礼监听说早朝有人投匿名书,惹得皇上大怒,现在在乾清宫生闷气呢,连忙也一溜烟儿赶来了,和那个小黄门正在乾请宫门口遇见,他问明了情况,让那小黄门先站到一边,自己赶进宫去见正德。

    一进了门儿,恰瞧见正德正和永淳公主在说话。只听永淳公主道:“皇兄住在豹园,整日里也不回宫一趟,太皇主后的病时好时坏,太医诊治总也不见好,这几天姐姐也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平素最喜欢吃的东西现在也没胃口,皇兄也不知道过问一下”。

    刘谨趁她说完了,赶紧插了句嘴:“老奴见过皇上、见过永淳公主殿下”。

    永淳没理他。正德也没理他,正德道:“怎么。御妹生病了么?”

    “应该是吧,这都三天了,原本还好好的,忽然就不爱说话了,用膳也没胃口。召了太医,只说天气转凉,着了风寒。以至寒气内侵,食欲不振,开了药让姐姐调理,却也不管用”。

    正德年岁渐长,对妹妹也更加关爱,一听顿时上了心。便起身道:“这些废物太医,太皇太后年岁大了,调理起来不易治好也罢了,怎么连御妹受了小小风寒都治不好了?走。带朕去看看”。

    他看了刘瑾一眼,想起桌上丢着地匿名信,便愤愤地道:“刘瑾。你掌管着两厂一卫,现在朕下旨意给你。去给朕查个请楚,把这匿名上书的人给朕抓起来,廷杖三十。哼!言者无罪,没有一个明君容不得臣子进谏,现在却有人藏头露尾用匿名地方式在金殿上弃书上奏,真是岂有此理。

    匿名‘密柬’之风一开.以后群臣互相攻讦、勾心斗角,结党乱政,朝廷就要毁了。尤其是信中捕风捉影,毫无根据,其中还有涉及你的内容,自已看看,一定要把这个人给朕揪出来!”

    刘瑾赶来,正为密谏的事情。刘瑾最善揣摩他人的心理,知道怎么讨皇上欢心,皇上讨厌什么,那就跟着讨厌什么,皇上觉着群臣不理他,那咱家理解他,皇上还能不觉得咱家可亲可近,是个知己的臣子么?

    所以他想打听明白皇上为了什么事儿生气,以便表示理解,拉近关系,与皇上共讨之,和皇上站在统一战壕,那是肯定不会站错队伍的。

    再者说,现在六部九 网卿地公文都得他先过目,然后才能拿回去处理,这什么人长了副老虎胆子,居然敢没先让他看就去投匿名信,这不是隔着锅台上坑啊?都学他那朝廷还有规矩吗?

    如今一听密谏还牵涉到他,刘瑾吓了一跳,当着永淳公主的面他也不敢多问,当下唯唯喏喏地送走了皇帝,刘瑾赶紧扑过去打开密谏细细观看,这一看登时吓出了一头白毛汗。

    密谏里边列举了他十条大罪,文笔优美,措辞严厉,其中有他借修缮豹园之际私吞公款的事,还有雇佣山东青州猎户捕捉老虎,却对死者不付恤金,猎户抬尸抗议,他又调集军队强行镇压,闹得民怨沸腾,却上报皇上已怀柔市恩,安抚了青州百姓的欺君之罪。

    这些事情都是真的,自然令他又惊又怕,但是更让他火冒三丈的确实他给福建、四川增加赋税、以罚代法勒索官员和富绅的政令,这可是他呕心沥血的想出来的好办法,既可以为朝廷捉襟见肘、日渐拮据的财政增加收入,又可以解决西北边军缺粮短饷的问题,这两件事他可真的是一点私心都没有,也压根儿没想从里面占什么便宜。

    “我可是一心为了皇上,为了朝廷啊!这些混帐东西任嘛本事没有,让他们想办法想不出来,批毛病倒挺能耐,整日介看着咱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刘瑾觉得无辜,委曲,冤枉,胸中的怒火也越烧越旺。

    他知道那些朝臣从骨子里看不起他,对他比对那个死鬼杨凌还要不屑,谁让他是太监呢,先天不足。对那些官员来说,政争之中无论谁输谁赢,哪怕对手是自己不屑一顾的草包、下僚、文盲、莽汉,痛心疾首之余,心里也不是那么过不去,毕竟还和自己同属于一个档次、都是一朝之臣、都是个男人是条汉子。

    可那些阴阳怪气的奴才是什么啊?伺候皇上的阉人、下人,一群不男不女的的货色。被个太监压在下面,就好象世代名门、明媒正娶的夫人,竟然沦落到要和青楼出身的小妾平起平坐,还时不时得让她当家、听她吩咐:是可忍,孰不可忍?

    现在投靠刘瑾的言官多了,耳目越来越灵通,他才渐渐知道翰林院、都察院那些读书人都是这么看他的。“好,我贪污,你告我。行!我受贿,你告我。行!咱家尽力竭力给皇上出的好主意,就因为是我想出来的,你们也不分青红皂白的告我,还匿名?行!”

    刘瑾咬牙切齿的冷笑:“爷还就是个妾,还就是婊子了,怎么着?皇上宠着我。你们就酸去吧!今天皇上把这差事交给我办了,看刘爷爷怎么整治你们,一群给脸不要脸地东西!”

    他脸色铁青地收密谏揣进袖子。纸是普通的纸,字明显是左手写的,七扭八歪,这是谁给自己过不去呢?

    密谏里除了列举了自己的十大罪,还列举了杨凌的六不妥,比如违背大明朝廷对蛮族一直采用、“行之有效”的绥靖怀柔政策。擅动兵伐。又比如把杨凌升为国公,恩赏过重。厚谥文成、武德四字谥号,凌驾本朝所有先贤功臣之上等等。

    “这样看来,就不是杨凌的余孽了。恩……杨凌一派现在群龙无首。刘宇昨儿见了自己就客客气气,颇有巴结之意,这帮人正打着主意抱咱家的大腿。没有了杨凌,他们哪有胆子跟咱家做对。要说不怕死地……”

    刘瑾脸上浮起阴森森的笑意:“要说不识时务、不识抬举、不知进退的,也只有那些迂腐透顶的清流儒派了”。

    他大步出了乾清宫,唤过那个小黄门道:“群臣还在金殿上候着呢吗?“

    小黄门忙道:”是的,公公,皇上没有下旨退朝,文武百官只好在金殿等候,所以派小的来促驾呢“。

    刘瑾咬着牙格格一笑,阴恻恻的道:”不用促驾了,你马上回去,告诉文武百官,就说皇上要下旨彻查投密谏诽谤大臣、妄言乱政者,咱家奉旨,马上就到,要文物百官在金殿上候着!“

    小黄门见他脸色狰狞,不由打了机灵,忙不迭答应一声,急忙赶回金殿报讯去了。刘瑾恨恨地唤过一个侍卫,说道:”快去,叫石文义立即领五百大内锦衣侍卫,去金殿候着,咱家奉旨,要那贼问案!“

    群臣正翘首盼望皇上回到朝堂上,就见那小黄门一溜烟赶了回来,扯开嗓门道:“传旨,皇上着司礼监刘公公彻查金殿投放密谏,妄言乱政、诽谤大臣、心怀不轨者,文武百官金殿候着。”

    金殿上顿时一静,众官纷纷猜测:“诽谤大臣,妄言乱政?这是指谁啊?”

    ”哦……原来指的是刘公公“,一见刘瑾脸色铁青,嘴唇儿抿成一条线,两只眼里喷着火,众官员顿时(炫)恍(书)然(网)大悟,有人就暗暗松了口气,笑吟吟地等着看热闹。

    刘瑾一步步走上大殿,往明前宝座前边一站,目光左右扫了一圈而,阴恻恻地举起那个纸卷儿,尖声道:”这是哪位大人的手笔啊?“

    “……”

    ”呵呵,敢做不敢当啊?是条汉子,就给爷们站出来。“

    旁边还是静着,可是静了片刻忽然发出窃窃的笑声,一个太监和人干仗,还敢直着要叫人家是个爷们就站出来,这还不好笑吗?

    刘瑾也一下反映过来,顿时老脸如染鸡血,看的旁白两个小黄门生怕刘公公的脸“砰”地一下就炸了开来。刘瑾这些有地位的太监,在宫里头彼此之间都是以爷们相称的,他说习惯了,方才顺口溜了出来。

    太监心中最大的禁忌就是他们的生理缺陷,有些自卑到极点就自轻自贱,有些就视此如天大的禁忌,谁敢拿这个和他开玩笑,他就敢和你玩命。以刘瑾今日的权势地位,怎能受得了这种嘲笑?

    笑声像一根根针似的扎进他的心里,刘瑾忽然尖声大笑三声,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吗?好啊,那咱家就陪你们玩玩,要玩咱就往大里玩。来人呐!”

    石文义领着两班锦衣卫“轰”地一下冲上金殿。大摇大摆的看了群臣一眼,想刘瑾拱手道:“请公公吩咐!”

    刘瑾抹着嘴唇道:“把诸位大人都请下去。跪在奉天门下,直到找出谏书的人,否则,谁也别想离开”。

    “遵令!”石文义手按绣春刀,开始指挥锦衣卫往外赶人。众大臣又惊又怒,有的分辨,有的喊冤,有那胆大的当场便大骂出口。刘瑾听着越骂地厉害心里越快意,只是冷笑不语。

    石文义和杨玉是负责皇宫大内的锦衣卫首领,原是钱宁的不下,钱宁去了南京镇抚司,邵指挥上任,被刘瑾借故押进天牢期间。刘瑾便软硬兼施,把两个锦衣卫千户招纳到了自己的门下,成了他的走狗鹰犬。

    现在地月份,风冷嗖嗖的。看这天气,铅云密布阴风阵阵,没准儿初雪马上就来了。众位大臣骑马的、坐骄地。到了午门外厚重衣服都脱给下人了,往外边一站。冷啊!

    “统统跪下,刘公公是奉了皇上旨意,是专案钦差,谁敢抗旨?”

    锦衣卫们厉声大喝。

    一些官员合羞忍愤地跪下了,傲立不动的也大多被同僚好友连拉

    带劝跪了下来,只剩下两三个脾气倔的,大叫道:“士可杀不可辱,皇上

    不在,我岂能向一个阉宦下跪?”

    这两三个人很快被锦衣卫象撅高梁秆儿似的拖出去,弄到僻静处享受特殊待遇去了。李东阳气的嘴唇发抖,颤声道:“刘公公,满朝文武

    跪在奉天殿外,这……这皇上岂会如此……”。

    刘瑾对他倒挺客气,连忙笑道:“咱家是奉了皇命办差,要不然谁愿意得罪这么多位大人呐?李大人、焦大人、杨大人、您三位是内阁首辅,站班站在最前边,这事儿肯定没嫌疑,三位暂请一旁……那个谁,赶快给三位大学士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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