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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暗处,以致方才竟没注意到她们的存在。

    待两名宫女退下,永福说道:“杨大人,先皇和皇兄一向宠信大人,本公主对大人也观感甚好,所以冒昧请大人进来,有一番忠信坦诚相告。本来……妇人是不得参预国事的,你只当是知交好友私下言谈,可好?”

    杨凌诧异地看她一眼,见那一双明眸正望着自己,忙道:“请公主示下,臣知无不言。”

    永福公主吸了口气,忽道:“皇兄一向荒唐,大人却性情沉稳,皇兄有大人辅佐,本公主心中甚是安慰。可是此次大人回京后,却也变得轻浮孟浪起来,‘亲蚕’时本公主就曾听及命妇们谈论,皇兄近来十分胡闹,你也……”

    她咬了咬唇,又道:“大人所受恩惠,已是本朝第一人,本公主看得出,皇兄对你的表妹十分爱慕。若是令妹进宫,你的地位更是炙手可热。身居高位,大权独掌,就该谨小慎微,一言一行如履薄冰……莫看本公主是个女子,这些事情也是明白的,大人若是倚仗皇兄宠信,放荡无行,早晚……难道……你真的少年得志,因而忘开吗?”

    杨凌犹豫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永福公主眸中渐渐露出失望神色,她轻拂袍袖,带起琴弦一阵微鸣,永福黯然叹道:“罢了,只当本公主没有问过,你……退下吧。”

    杨凌心中一热,略一权衡,终于说了出韬光养晦、明哲保身的苦衷,永福公主听罢,目中泛起光彩,欣然道:“原来如此。”

    她听了那些命妇所言,最担心者就是杨凌大权独掌,狂妄无行,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朝野所忌,终要弄个身败名裂。这时知道他不独不贪权,还有放权之意。放浪无行、酒色无度的行为竟是主动授人把柄,既全了皇兄庞信之恩,又顾了朝中百官的忌惮。他有如此苦心,果然不是轻浮无行、放浪无忌的肤浅之辈。

    永福公主心中快意,翘起纤白的手指轻拨琴弦,姿态优雅曼妙,过了片刻忽又蹙起秀眉,抬眸望了杨凌一眼,嗔道:“本公主正有些奇怪,你这人一向沉稳,怎么这次就爽快答应了御妹,不经请示母后、不要内务府随行,便应承带我们来行宫出游,原来……哼!你要自侮便自侮,怎地连本公主也计算进去了?”

    这气质高贵、芳华雍容的天之娇女若放下身价薄嗔轻怒一番,那风情更是动人,好在杨凌垂眉敛目,不敢一直抬头看她,但只听这甜腻声音,心中也是微微一荡。

    杨凌忙道歉一番,大吐苦水。永福公主听了几句告饶道:“好了好了,本公主知道你满腹委曲、用心良苦,只是……”

    她神情微带忸怩地道:“只是……你堂堂的侯爷,就算要自侮也不该常常留连那种……那种地方,逾礼请公主出宫,算是年轻荒唐;出入烟花之地,这个污名,你想洗可就难了。”

    杨凌干笑道:“本来臣在那些大儒直臣眼中就算不得好人,再加一个浪子之名,也算不了什么。”

    永福公主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轻轻俏俏地道:“你不在乎名声就算了。这次回京母后少不得又要召你去教训一番。杨大人,既然你连本宫主都算计了,可莫怪我这次不肯为你保驾。”

    蓟州之行,正德等人玩得痛快。京中百官的‘每日一贴’也得以暂时消停。永福、永淳两位公主难得碰上一个相貌、才情一时瑜亮的好女子,彼此又性情相投,加上早已认定她将来必是皇兄的宠妃,故此相处融洽。两日的功夫,就已相交莫逆。

    杨凌解除海禁的计划,正德皇帝早已千肯万肯,若不是杨凌担心准备不周,会遭到百官的群起反对,他早就下诏开海了。如今听说杨凌已经准备妥当,他心中也喜悦不禁。

    正德回京第一日,督察院佥都御使刘琯、刑部员外郎倪元陆、太仆寺卿马吾鼎、通政使司齐赫四名官员上书。造成户部主事严嵩的开海政策,请求皇上廷议,与百官议政。

    这些人都是与沿海豪绅大族

    有密切关系的大员,锦衣卫方面查出他们的家庭私贩海运以牟巨利的事,以此相威胁,而内厂出面保证,只要同意解海通商,就可以让他们的家庭化暗为明,堂堂正正地分一杯羹。既已受制于人,他们哪有权衡的余地,只得站到杨凌一边,充当打头阵的尖兵。

    正德不理,批转内阁。此事还未引起大多数官员的注意,他们所热衷的仍是进谏,只不过又多了一条弹劾的内容,就是杨凌逾礼,未得后宫允许,擅移公主玉驾,擅携民女,入住行宫。只是令杨凌奇怪的是,后宫里却悄无声息。太后和皇后娘娘居然没来找他的麻烦。

    第二日,江南道、广西道监察御使、翰林院侍讲学士、詹事府左春坊等共计十一人附议开海禁事,请皇上廷议。至此,这件事才引起百官注目。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正德要本没有给他们串连、商讨对策的机会。次日一早,正德就召开大朝会,汇集满朝文武,廷议此事。

    当日,礼部尚书王华、右都御使刘宇、兵部侍郎曹元、吏部侍郎张彩等八名实权人物金殿上书支持解除海禁,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这么迅速的动作一下子把群臣打懵了。尤其是皇帝咨询于内阁三大学士,李东阳、焦芳均当廷表示赞成,杨廷和亦不予反对,立刻把朝臣中相当一部分持观望态度的官员拉拢了过去,声言支持解禁。

    这一来工部尚书、刑部尚书刚刚上台,根基尚浅,根本不敢表明态度。刘大夏怒不可遏。杨凌继掌了督察百官之权和财权之后又掌兵权,他就觉得极为不妥,杨凌与内廷过从甚密,再掌握这么大的权力,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一旦心存反意,恐怕难以收拾。如果解除海禁,仿当年郑和旧制,由内廷掌管水师和商运,天下岂不落入奸宦掌中?

    是以刘大夏和马文升等人汇集一班老臣竭力反对,双方廷辩从剿灭倭寇、经商牟利、水师建制、国库负担、农耕影响激烈争夺,彼此贬抑,不料请求解除海禁的一方竟似早有准备,每提一个问题他们都可以拿出详尽的数据和周详的计划予以驳斥。

    正德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像斗架公鸡般的群臣,心中实是快活无比。从来都是他正德,是百官呵斥的对象,难得这一回竟做了裁判,他真巴不得多来几场这样的廷议那才有趣。

    老臣杨守随眼见对方攻势汹汹,而韩文等一班在朝中极负威望的老臣如今皆不在京中,这才知道正德皇帝早有准备,嘻笑荒唐之间,不动声色地已将反对海禁的主要力量全支出了京城。

    如今留下刘大夏、马文升几个人,不过是作作样子,恐怕这样争论下去,他们就要成为廷论的牺牲品。如果这两人再被免职,等到韩文等人回来,仍是势单力薄,再也无力一战。

    杨守随灵机一动,踏前一步对正德皇帝道:“皇上,大明天朝上国,乃四海之中央,藩夷小国与大明通商,是我大明示惠于天下,本无不可,至于倭寇横行,方才刘宇刘大人等人所提建制水师、剿抚并用、以利导引等策,臣亦觉可行,然大明若与夷国平等通商,有违大明‘朝贡’祖制,这岂不是将藩邦蛮夷置于和大明相等的地位了么?

    日本国王倨傲不恭,已多年不以大明藩属自居,大明岂可自降身份?须知一旦解禁,日本最近,彼此通商再难控制,而且倭人狡猾,亦可冒充他国商人。故此臣以为,日本国不称臣纳贡,大明万无解禁通商之理!”

    杨守随打的好主意,这祖制便是正德再荒唐,总不好公开违反,难道他身为天子,敢自堕身份,把自己置于和倭人小国平起平坐的地位?祭出这面大旗,群臣更是不敢对先帝遗制有所非议。

    东洋倭人狂妄,自足利以下,已经很久不对大明称臣,则些结不解,这场廷议便可以就此而止。就算再有变数,那时韩文等人早已闻讯赶回京师,难道还想不出对策制止这场闹剧吗?

    马文升等人闻言,亦觉心中一亮,方才只顾与刘宇、张彩斤斤计较,有这件利器,他们还能有什么借口?刘大夏立即沉声如雷,向正德道:“皇上,杨大人所言有理,解禁通商固有利处,然弊端亦难除。尤为重要者,此事关乎大明尊严,天子岂可为小利而置大义于不顾?”

    马文升、杨芳等人连声附合,支持解禁的群臣不免声势一落,为之气馁。正德托着下巴正看得有趣,听了这话懒洋洋坐直了身子,笑嘻嘻地道:“哦?依诸位爱卿之言,通商解海最大之阻力乃在于有堕我大明尊严,若倭国不以臣属自居便不可通商开海,反之则大可商榷了?”

    刘大夏重重一颔首,环睁二目道:“正是!”

    第232章 兵贵神速

    正德与杨凌早已计议周详、成竹在胸,此时的他就像一个资深的演员,就连一旦有人祭出解除海禁、放低身架与蛮夷通商,有违‘朝贡’祖制,有辱大明天威这面大旗时自己说些甚么,他都和杨凌、焦芳、严嵩等人事先推敲,准备好了台词。

    杨凌倒没有诸葛亮的神机妙算,能料定他们一定会借用这个理由阻挠开海,但是见多了现代政客的手段,用些小心机诱导他们却是不难。

    追随在刘大夏身后,唾沫横飞、大声咆哮反对解除海禁,表现极其耿忠的官员中,有四人是家庭涉及海运走私,不得

    不彻底投向杨凌一方的大臣。

    其他人以各种理由反对开海时,他们就不断提及‘朝贡’、‘勘合’问题,而焦芳、刘宇等人也十分配合,对别的理由即刻予以驳斥,唯独对这个理由避而不谈,一副触及祖制底气不足的模样。

    这样巧妙的提示,善于捕捉对手软肋的政客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尤其在对方突然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己方威望卓著人物大多离京在外,根本组织不起有力的反击情形下,突然发现在这么一座不可攻破的堡垒,哪由得他们不欢天喜地把它当成最后的倚靠?

    刘大夏一声“正是”铿锵落地,正德不由大喜:“这老家伙,头一次说话这么顺耳,这下总算轮到朕出马了。”

    正德满面春风地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诸位爱卿所议,虽然各有所执,然皆是为我大明江山社稷着想,朕心甚慰。

    其实大海与陆路有何不同?陆地上产牛羊庄稼,通达异域番邦。海路上产鱼虾鳌蟹,亦通达于东洋西夷。不同者不过是海上以船行,陆上以车行罢了,诸位爱卿说对不对啊?”

    李东阳等谨声道:“皇上说得是!”

    刘大夏等人听正德话中语气明显倾向于同意开海,是故只是默默肃立,只待正德表明意见,立即祭出祖制、国威不可侮的法宝来。

    正德又道:“昔年海禁,固有禁海之因,我朝禁海乃是想以坚壁清海使倭寇无法生存。如今百年下来,倭寇仍横行于海上,可见此法恰如大鲧治水,用意虽好然实不可行。禁海使民困税瘠,亦使渴慕我天朝上国的番邦小民望海兴叹。

    再者,大明海域乃大明之江山,昔日禁海只是困灭倭寇的一时之计,并非就此把大好河山弃之不顾试问鞑靼扰大同,我们就可以把大同弃掉,从此不闻不问么?”

    正德皇帝剑眉一挑,杀气腾腾地厉喝道:“小小倭寇,又有什么本事迫得我堂堂大明畏之如虎,将无边海域尽付做海盗家宅,将万里海疆竖作长城,从此自闭于岸上?”

    这一声问在金殿上霍然炸开,在群臣中荡起层层涟漪。偌大的金殿,一时肃然无声。

    正德缓了口气道:“所以,漠北之鞑寇早晚要被我大明铁骑所驱逐,东海之倭亦非能阻我天朝门户之强敌。海,是一定要开的!禁,是一定要解的!”

    “不过……”他见到刘大夏、马文升越众而出,立即语气一转道:“刘爱卿所言也有道理,大明不可因倭寇横行而怯于开海以堕大明之威。亦不可因图谋小利而贪于开海以污大明之名,若东洋倭国不以臣礼觐见天威,海禁断不可开!”

    刘大夏越出群臣行列大步向前,刚刚踏出两步,陡听皇帝此言出口,先是一呆,再是一喜,那已迈出的步子不好收回,只略一迟疑间,已就势拜了下去,口中高呼道:“皇上英明,老臣叹服!”

    群臣下殿,刘大夏向马文升使个眼角,又紧赶两步,蹑上杨守随悄悄低语几句,午门外文官入轿、武官上马纷纷离去。刘大夏带着亲兵有意放缓了步子,后边马文升、杨守随等几人的轿子也跟了上来。

    六部三司衙门其实相距不远,基本上都在一条街上,以方便皇帝的旨意传达。六部名次按吏、户、礼、兵、刑、工的顺序,各部衙门的建筑也是按照这个顺序排列。几位老臣越过自己的衙门不入,径直跟着刘大夏去了兵部衙门。

    兵部掌握武职选授、处分、兵籍、军械、关禁和驿站等事项,自隋以下,唐宋元明清,大明的兵部相对来说还算是实权最大的,但是门前车马比起其他衙门,仍是冷落得多。

    刘大夏到了门前,扳鞍下马静候片刻,马文升、杨守随、杨芳、王鏊等一班老臣赶到,刘大夏拱拱手,将这班老臣请进衙门。过了中堂,直来到后跨院自己平素批阅公文、歇息练武的院落。

    院落不大,一色的青瓦粉壁,水磨青砖铺地,影壁上“福禄寿”的砖雕精致有序。院落虽小却也五脏俱全,正房、东西厢房、北厅各三间,屋顶低缓,简单古朴,房檐下后患架上刀枪棍戟擦拭得铠亮。

    这几位都是多年的老友,有的还是同科进士。刘大夏也不与他们客套,只吩咐兵丁一声“上茶”,就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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